當(dāng)安錦書一行人浩浩蕩蕩到達(dá)京城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三天后的事情了,由于多出五個拉貨的馬車,所以行進(jìn)速度比平時慢了近一倍,抵達(dá)京城的時間也比原定時間晚了一天半。
坊間一時間傳遍“瑞王及王妃雁門一行,竟然買回五大馬車物品”的消息,聽到這樣的傳聞,夏方有些不能接受,仿佛雁門之行是以游玩為目的,完全忘了是誰諦造了雁門郡大捷,又是誰擊退了匈奴大軍。與之相反的是安錦書和宋印,安錦書一向不重名利,對此一笑置之,而宋印卻是一副司空見慣的神情,后來竟然說:“五馬車算是少的,去年冬天王妃出游,回來的時候光火腿臘肉就裝了滿滿兩大馬車,再加上其他的東西,一共有十輛馬車之多。”
那么,這次之所以會大肆傳播,完全是因?yàn)槿鹜鹾蛣i同行。
“不僅僅是因?yàn)槲液腿鹜跬校赡苓€有其他的人為因素。”劉玦回到公主府略作安排,便準(zhǔn)備前往瑞王府,“剛才瑞王派人傳話,父親到王府了,我得趕緊去見他,你就在這里住著,不要出去惹事,只讓墨色跟著我就可以,京城人多眼雜,你沒事別來找我。”
她這話當(dāng)然是對著游情說的,拗不過游情的軟磨硬泡,最后還是決定帶他來京城,如果說京城中還有一處安全的所在,那一定是“納瑞公主府”,府中的人早在一年前便全部換成了桃夭門門眾,此時的游情正坐在秋千上“聆聽”劉玦的“教誨”,邊聽邊點(diǎn)頭,劉玦知道這樣的游情是在用身體告訴她--我才沒有這么聽話!
但是現(xiàn)在也管不了這么多了,回京后找了個理由回府安頓游情,前腳剛進(jìn)府,后腳瑞王的人便來了,劉舍聽說他二人回京,一早便到王府中等候。
劉玦匆忙趕回王府,劉舍正與安錦書在前廳飲茶,安錦書顯得有些拘謹(jǐn),看到劉玦進(jìn)來,如同看到救星一般,眼前一亮不說,竟然起身相迎,嘴里直說著:“愛妃小心臺階。”
劉玦順勢把手搭在安錦書的手上,看向安錦書的眼神似乎在詢問:什么情況?
安錦書眼睛瞟了一下劉舍,抬了抬眉毛,似乎在回答:暴風(fēng)雨快來了。
劉玦越過安錦書走向劉舍,試探性的叫了一聲:“阿翁?”’
劉舍只管低頭飲茶,眉宇間似乎帶著一絲怒氣,劉玦看著這樣的劉舍--她在這個世界唯一的親人,雖然 劉玦生母早亡,劉舍對兒子亦寄予厚望,但對于她這個女兒,劉舍卻表現(xiàn)出了超出常人的寬容寵溺,這一點(diǎn),在三年前劉玦便已深刻的感受到,也正因?yàn)榇耍艑⑸嵊幸环莶煌诔H说木粗嘏c愧疚,敬重出自對父親的尊敬,愧疚則是因?yàn)榘哉剂怂畠旱纳矸荩硎苤緦儆谒畠旱膶檺酆吞貦?quán)。
“阿翁,您看看我?guī)Я耸裁椿貋恚俊眲i手中拿了一個小巧的錦盒,語氣中充滿了撒嬌討好之氣。
劉舍看過去,錦盒約一尺長五寸寬,里面放著一本書籍,紙質(zhì)略顯粗糙,看起來有些年代,書名隱約可辯--猗蘭操。
“竟是《猗蘭操》?你從何得來?”劉舍難掩激動,小心翼翼得從劉玦手中接過錦盒。
于音律上,劉玦只因要匹配自己“京城第一才女”的身份,勉強(qiáng)習(xí)之,如果談到造詣,一定是她的父親劉舍,常聽劉舍惋惜秦皇羸政之后,古書損毀嚴(yán)重,連帶著古琴譜也失傳不少,這本《猗蘭操》是劉舍時常念及之物,還在晉陽時,劉玦曾命墨色夜探翼幽山莊,正巧在陳玖的藏書中發(fā)現(xiàn)了這本琴譜,雖然不是原書,但抄錄本也足以哄得劉舍怒氣全消。
“女兒聽說有人在晉陽城見過此譜,所以才偷偷前往,想給阿翁一個驚喜。”
聽了這話,安錦書由衷的佩服起劉玦,真是知父莫若女,剛才自己坐如針氈,如今問題到了劉玦手里,馬上迎刃而解。
“一本琴譜要用五輛大馬車裝嗎?”劉舍也不并不好糊弄。
“女兒還給您帶了好吃的點(diǎn)心,還給君上帶了幾盒,還有很多絲綢,按時間算,君上已經(jīng)收到了。”
“胡鬧,我朝自建立以來……”
“崇尚節(jié)儉的嘛,”劉玦不等劉舍說完,接過話說,“女兒也不是買了什么了不起的物件,只是看到這些東西比京城賣得價錢低很多,既然崇尚節(jié)儉,當(dāng)然首選物美價廉之物啦。”
“玦兒,”劉舍一副無可奈何的語氣,“以前你多么恬靜,怎么成了婚反而如此不懂事了?”
劉玦轉(zhuǎn)臉看向安錦書,以眼神詢問:為什么跟你結(jié)了婚,我這么不懂事了?
安錦書也看了一眼劉玦,然后一臉愧疚的對劉舍行禮,說道:“都怪小婿忙于軍中政務(wù),無暇陪伴玦兒,玦兒想是在府中悶著了,所以才經(jīng)常出去透透氣。”
上道!
劉玦心里暗暗贊嘆,安錦書果然上道。
“你不用替她開脫,這幾年她這性子,變得也不知道像誰。”劉舍臉上的怒氣已經(jīng)消了大半,喝了口茶繼續(xù)說,“你們成親這些年,邊境一直不平靜,錦書因此常年在外,倒是苦了你們兩個,至今膝下也沒個孩子,所以玦兒才長不大,整天胡鬧。”
什么?!
安錦書和劉玦同時瞪大了眼睛,感情劉舍此次前來是為這事!
他們兩個一直分房而睡的事,劉舍并不知情,可是三年時間卻沒有個一兒半女,想必劉舍也心存懷疑了。
“現(xiàn)在匈奴大敗,錦書也不必常駐邊關(guān)了,你們抓緊要幾個孩子才是正經(jīng)事。”劉舍也不看安錦書和劉玦,自顧自的說道,“李姑姑和王姑姑是宮里的老人,先帝多子,各位夫人都是承兩位姑姑教導(dǎo),陛下隆恩,把她兩個賜給你們了,改日記得進(jìn)宮謝恩。”
什么?!
安錦書與劉玦對視一眼,腦中飛速想著應(yīng)對之法,然而劉舍卻不給他們拒絕的機(jī)會,飲盡杯中最后一口茶水,小心翼翼得拿起盛放琴譜的錦盒,背著手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門外早有小廝備好馬車,劉玦正欲追出去,卻被兩個姑姑攔住了去路。
“婢子參見王妃。”正是李姑姑和王姑姑。
對于這兩位姑姑,安錦書是認(rèn)識的,誠如劉舍所言,這兩位姑姑是宮中的“老人”,安錦書自小長于宮中,自然認(rèn)得,原本劉玦也是認(rèn)識的,只是自從三年前那場意外后,劉玦便忘記了很多人。
“王爺、王妃,”李姑姑上前揖禮,說道,“太后一直掛念著您二位,偏生一直不得空召見,特命婢子二人隨身侍奉,望王爺王妃早日喜得貴子,我二人也算是功德圓滿。”
原來是兩個監(jiān)視器。
“太后可還有話勞煩二位姑姑帶到?”
“回王妃,太后讓婢子傳句話給您,”李姑姑又是一揖,說道:“您不同于其他的諸候王夫人,您是御封的王妃,也是歷朝歷代中唯一的王妃,身份是高于那些夫人的,瑞王也是諸候王中最拔尖的,所以行事還是收斂一些的好,免得讓人詬病,有損您的名聲。太后還說……”
還未等李姑姑說完,劉玦突然兩眼一翻暈了過去,幸好安錦書眼疾手快一把接住。
“愛妃!愛妃!”安錦書正著急間,突然感到手上一緊,低頭一看,正是劉玦用手捏了他一下,頓時明白過來,轉(zhuǎn)頭向李姑姑說,“李姑姑,王妃一路舟車勞頓,想必是體力不支,本王先帶王妃休息,有話改日再說吧。”
說完,不等李姑姑作出反應(yīng),橫抱起劉玦向內(nèi)院走去。
直走到臥房,把劉玦放在床上,確定兩位姑姑沒有跟來后,才松了一口氣,對劉玦說道:“愛妃果真機(jī)敏。”
……
見劉玦沒有反應(yīng),安錦書仔細(xì)向榻上看去,劉玦已然進(jìn)入夢鄉(xiāng)多時,剛才安錦書說她“舟車勞頓”也是不假,現(xiàn)在的劉玦,面色紅潤,朱唇微啟,長長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一道好看的弧線,安錦書有些看癡了,良久,拿過一條薄衾給劉玦蓋上,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當(dāng)劉玦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巳時一刻,窗外已經(jīng)大亮,日光透過層層帷帳灑滿一地,劉玦滿足的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昨天夜里睡得格外踏實(shí)溫暖,好像有一雙溫暖的胳膊時刻環(huán)繞著自己,這是三年來唯一睡得安心踏實(shí)的一晚,也許正是這個原因,才一覺睡到日上三竿的吧。
可是為什么總感覺有一雙眼睛在看著自己?
劉玦揉了揉眼睛,尋著目光看去--竟然是安錦書!此刻他正以手支額側(cè)躺在她身邊,好整以暇的看著她!
劉玦嚇了一跳,反射性的坐了起來,剛要喊出聲來,卻被安錦書一個“噓”的手勢制止。
“你怎么會睡在我的床上?”劉玦并不知道安錦書在“噓”什么,下意識的壓低聲音問道,檢查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發(fā)現(xiàn)兩人都是和衣而睡后,松了一口氣,又說道,“解釋!”
安錦書用手指了指門外,低聲說道:“本王還想要解釋呢,好端端的,為何李姑姑和王姑姑會跑來值夜?”
“值夜?”劉玦一臉不可思議,“她們兩個一大把年紀(jì)值什么夜?你怎么不阻止?”
“阻止不了,說是奉了太后的旨意。”
“后宮現(xiàn)在很安寧嗎?隔了這么多道宮墻太后都有這份閑心關(guān)心我們。”
“這也是父親的意思。”
“那我們以后就……”
安錦書點(diǎn)點(diǎn)頭:“以后我們要同床而眠了。”
劉玦略微沉吟,仔細(xì)權(quán)衡了一下利弊,就目前這種形勢,除非把兩位姑姑打發(fā)掉,否則只能與安錦書同房,而安錦書即使不是柳下惠,也不會太渴望與她有什么瓜葛,這些年兩人互相不聞不問就充分證明了這一點(diǎn),那么,是打發(fā)走太后和父親的“分身”容易,還是與安錦書繼續(xù)扮演恩愛夫妻容易?
顯然,繼續(xù)扮演恩愛夫妻比較容易。
劉玦很快做出了選擇,看著安錦書一字一字的說道:“同床而眠沒問題,但是我們需要約法三章。”
“說來聽聽。”
“以這里為分水嶺,”劉玦以手在床的中間劃了條線,“你在外面,我在里面,各睡各的。”
“本王沒問題。”安錦書有些莫測高深的笑了笑,回想起昨晚劉玦如同藤樹一般“纏繞”在他身上,安錦書覺得提出這個要求的應(yīng)該是自己才對,如果不是劉玦死抱著他的胳膊不撒手,他也不至于這個時辰還未起床,這大概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懶床”,“還有兩條呢?”
“第二條嘛,”劉玦想了想說道:“每天這個時辰起床,不準(zhǔn)早起。”
什么?這個時辰?
安錦書下意識的看了一眼灑滿一地的陽光,這個時辰未免太晚了吧?不出三日,整個京城都會傳遍他這個瑞王“夢醉溫柔鄉(xiāng),巳時才起床”的“香艷故事”吧?
“這個……”安錦書頓了頓,“本王不能答應(yīng)你,本王可以保證起床時不吵醒你。”
劉玦想了想,也覺得這個要求有點(diǎn)過份,先不說瑞王出身武將,身為王爺,自小聞雞起舞就是必修課,再加上五日一次的大朝會,那是必須要早起的,這樣算來,能保證自己“睡到自然醒”就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歷朝歷代哪個王爺能允許王妃睡到這個時辰?
“成交!”劉玦決定見好就收。
“還有一條呢?”
“還沒想到,等想到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