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文錦便起身往春榮堂而去。這半個月不在相府,亦是不曾在老太太身邊盡孝道了。
起初文錦在老太太身邊盡孝,的確是為了自己。只是到了最后,老太太對她的好,也讓她多了一分真心。
春榮堂院落里的銀杏樹葉似乎是更加金黃了幾分,微風吹過,扇子形狀的銀杏葉便如同蝴蝶一般搖曳而下。
今日文錦穿了一套水粉色的羅裙,老人家總是喜歡小輩穿的喜慶一些,文錦也樂得投其所好。
竹葉打開福壽刺繡的簾子,文錦走進內室便感覺一陣暖意伴著香風撲面而來。文錦來的正巧,老太太剛梳妝完畢。
見文錦過來,老太太的臉上立馬綻放出了笑容,“文姐兒,你怎么又這么早過來了呢?”
文錦一邊打量著老太太穿的一身杏紅色的衣服,一邊笑道,“孫女惦記祖母這里的早飯,所以便早早的過來了。”
老太太聞言倒是好生笑了一番,然后吩咐張嬤嬤傳膳。
飯后,老太太試探性的對文錦說道,“文姐兒,如今相府沒有正經的女主人,到時候姑娘及笄也是不好說親事的,不知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文錦一臉的乖巧從容之色,“孫女一切都聽祖母的。”
文錦雖如此說著,卻也知道宋姨娘已經無緣相府主母之位了。起初她回府,為的就是將宋姨娘扶正。如今老太太如此問,顯然是沒有扶正宋姨娘的打算了。
文錦心里不禁為宋姨娘感到了諷刺,想當初宋姨娘機關算盡,才將自己的母親及腹中的弟弟害死,如今的好處,卻是要拱手她人了。
文錦不用去想就知道,宋姨娘如何會甘心呢?若是將來繼母進門,少不得要與宋姨娘明爭暗斗一番了。
老太太見文錦出神,也不細究,只說道,“祖母今日要進宮去面見太后娘娘,文姐兒也回自個院子里修習女紅吧!”
文錦這才意識到老太太今日盛裝的目的,便乖巧的行禮道,“是,那孫女先告退了。”
暖文閣,臨近正午之時,秋日里的陽光也熱乎了起來。文錦便愜意的坐到了院子里的秋千之上。
竹葉在一旁小聲回稟道,“大小姐,二小姐在往暖文閣這邊走,馬上就要過來了。”
文錦微微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不多時,院子里便傳來了玉錦的聲音,“長姐。”
文錦也抬眸笑了起來,“二妹妹過來了。”不過文錦并沒有從秋千上站起來。
玉錦雖然心里惱火文錦不屑于理會自己,卻也沒有忘記正事。語氣淡淡的問道,“祖母今日入宮拜見太后娘娘,長姐可知所為何事?”
文錦莞爾一笑,回道,“我并不知曉祖母入宮所為何事。”
玉錦一臉的不信之色,“你當真不知道?”
文錦繼續說道,“自然是不知道。”
玉錦卻是突然惱火了起來,“難道不是入宮去求太后娘娘為父親指一門婚事嗎?”
“你可真是心機深厚啊!知道父親有扶正宋姨娘之心,便去慫恿祖母為父親續娶繼室。”
文錦聞言,卻是突然笑了起來。她還真是不知道,原來玉錦還是這么傻呢?
玉錦見文錦發笑,惱怒之色更是溢于言表。“你還敢笑?”
文錦冷冷的瞪著玉錦,出言道,“我是在笑妹妹異想天開的本事倒是甚好呢?不說我到底有沒有慫恿祖母為父親續娶,也不論父親到底有沒有扶正宋姨娘之心。”
“只是方才妹妹的那一番話,倒真是自己一廂情愿的想法呢?妹妹沒有證據,單憑自己的妄想就可以對著嫡長姐發言質問嗎?”
“莫說我并沒有做過那些事情,就算是我做過那又如何?我哪里做錯了不成?妹妹如今在這里咄咄逼人,倒真是好教養呢?”
玉錦一時被文錦堵的說不出話來,只勉強支撐著自己的體面,恨恨的揚言道,“咱們走著瞧,你不會得意太久的。”
文錦露出一副惋惜之色,嘆息了一聲,“唉!我本無交惡之心,妹妹為何非要如此呢?將我們姐妹之間的情誼逼上絕路,就是妹妹想要的嗎?”
玉錦一臉的惱恨惡心之色,“如今沒有外人,你又何必如此裝模作樣?你我之間的隔閡,想必你自己也是清楚的。”
文錦贊同的點頭,“妹妹說的是,姐姐一回府,妹妹就迫不及待的盜竊姐姐的嫁妝。咱們之間的隔閡的確是深厚呢?”
文錦突然冷冷的盯上了玉錦,眼睛就像是涂了毒的刀子一般狠厲毒辣。
玉錦不禁被這么一個狠厲的眼神嚇的往后倒退了一步。她不知道文錦為何會露出這么一個可怕的眼神。可是她卻是清清楚楚的意識到,文錦對她的恨,幾乎是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這狠厲的眼神不過轉瞬即逝,快的像是沒有發生過一樣。可玉錦心里卻是明白的很。
文錦此時已經換上了一臉的笑意,“妹妹若是沒有其它事情,就去落雪苑安慰一下宋姨娘吧!宋姨娘惦記主母之位甚久,如今拱手讓人,宋姨娘心里一定不好受。妹妹一定要好生勸慰著,不要讓宋姨娘過度憂思,再傷到腹中的弟弟。”
文錦這番話,明明就是笑著說的,明明就是輕飄飄不帶一絲重量的話,卻是讓玉錦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若是玉錦沒有聽錯,那文錦的意思便是讓自己告訴宋姨娘,好好護著腹中的孩子,不要讓她得逞。
玉錦一臉的驚慌落魄之色,她不知道文錦是哪里來的勇氣,竟然敢與自己說這么一番話。
玉錦匆匆而來,亦是匆匆而去了。她實在是不知道自己還能夠對這樣的文錦放什么狠話了。
一陣微風吹過,暖文閣的木槿樹葉子被風吹下來了一片。有幾片葉子飛到了文錦的手心里,文錦靜靜看了片刻,便緊握拳頭,將有些干枯的樹葉捏的粉碎。
“母親,弟弟,我會給你們報仇雪恨的。”這是文錦心中的誓言與執念。
身處相府,文錦身上始終帶著一層保護殼,只有在溫國公府,她才能夠真真實實的做一個小女孩。
“長姐――”云錦出聲喚道。
文錦回過神來,勉強笑道,“妹妹怎么過來了?”說著,文錦便從秋千上站了起來。
云錦一臉的正經之色,“祖母入宮拜見太后娘娘,想必長姐也是知道的。”
文錦淡然的點了點頭,“祖母入宮一事我的確是知道,不過究竟所為何事,我就不得而知了。”
云錦一臉的輕松之色,“總之對咱們而言,并非是什么壞事就是了。”
文錦莞爾一笑,“是好是壞,如今也不見得會如何,且走著看吧!”
午膳時分,老太太仍舊沒有回來。文錦知道,老太太定然是被太后娘娘留下用膳了。
相府的午膳,仍舊是千篇一律的菜色,不奢侈也足夠豐盛。只不過午膳之后,竹葉又從小廚房端過來了一盅藥膳。
這是老太太特意吩咐下來的,大小姐體質偏寒弱,所以特意開辟了小廚房,以備每日的藥膳滋養。
素白的瓷碗里面,盛放著剛剛從盅子里倒出來的藥膳,文錦并不清楚里面有什么,卻是知曉里面有當歸,人參,枸杞,阿膠。
憋著一口氣,文錦將并不怎么好喝的藥膳喝了下去。
傍晚時分,老太太終于從宮里回來了。一家人不約而同的往春榮堂趕去。
秋風吹過,春榮堂院子里的銀杏樹葉被卷了起來,風過之后,又飄飄零零的落到了地上。
老太太坐在正椅之上,一副氣定神閑的神色,慢悠悠的喝著一杯茶,任由底下坐著的人干著急。
終究,老太太還是開口了,“今日我進宮去拜見了太后娘娘,向太后娘娘請了一個恩賞。”
底下的人一副急切的神色,等待著老太太接下來的話。
“相爺過來了。”外面有丫鬟通傳道。
眾人又將目光放到了門口,片刻之后,相爺便背著手走了進來,向老太太拱手請安道,“給母親請安。”
老太太一臉的歡喜之色,“你來的正好,我正有話要告訴你呢?”
相爺坐了下去,恭敬的說道,“母親有何事吩咐?”
老太太“呵呵”的笑了一聲,正色道,“今日我進宮向太后娘娘請了一個恩典,待我相府選定當家主母人選之時,太后娘娘便會下旨賜婚。”
“太后娘娘下旨,乃是給我相府抬了體面。你若是有中意的人選,便可以回稟給太后娘娘了。”
蘇瑾瑜聽此,不禁凝眉思慮了片刻,然后才說道,“一切全憑母親做主。”
老太太這才欣慰的笑了起來,“若是由我做主,也不知你會不會中意?如今我只是與你商量一番,到底如何,還是要由你自己做主。”
蘇瑾瑜語氣平淡的說道,“母親可有中意的人選?”
在場諸人,只有宋姨娘一副緊張兮兮之色。若是真的憑老太太做主,那當家主母哪還有她的份啊?
但愿相爺不要同意,宋姨娘默默的乞求著。只要七個月后她生下相府長子,那主母之位豈不就手到擒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