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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樸實無華的一天

  • 大梁仙儒
  • 叫我九郎
  • 2781字
  • 2020-10-14 21:00:10

融雪的午后,穿堂風越冷。

學堂里只剩下十來個學子,冷清得緊。

宋昌明刻板著臉捧書進堂,他穿著灰舊的長袍,破舊的布鞋,因為融雪的緣故,長袍邊角已浸濕一截,布鞋更是沾雪帶雨,外涼內冷。

“我先點個名?!?

宋長明擺正手抄的《禮記》。

戒尺壓住一邊,不被寒風吹亂。

“杜雨生?!?

“先生好?!?

“朱子濤?!?

“先生好。”

朱子濤胖墩的身子站起來,把身后的桌子擠得哐嘡作響。

“把嘴擦一下?!?

“是,先生?!?

朱子濤偷偷一抹嘴,偷看向寧恒,寧恒這時才注意到,這家伙在酒樓吃素,臨了竟然帶了個燒雞藏在書桌里,冷油凝嘴,實在沒點風范。

朱子濤一只手鉆到桌柜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撕下一個雞腿,塞到寧恒的手上。

宋昌明:“寧子恒。”

“到!”

寧恒下意識的舉起手,發現其他人都在看他,準確的是看他手上的雞腿,寧恒瞪向朱子濤,這家伙一定是故意的,他站起來鞠躬:“先生好。”

宋昌明收回目光。

并沒有批評寧恒。

壓了壓手勢。

示意寧恒坐下。

著手于案桌上的書,娓娓道:“開春之后,便是歲考,即日起我將授爾等科考之利,早上授四書,午后授五經,今日,便教《禮記》,我大梁以儒治國,《禮記》曰:道德仁義,非禮不成,教訓正俗,非禮不備。分爭辨訟,非禮不決。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禮不定……先皇文帝,遴士以禮為首,遴官亦如此,爾等當謹記。”

寧恒放下雞腿,默默打量臺上老秀才,雖然被朱子濤坑了一下,但是他心中此時欣喜無比,早間之言,實則告知老秀才,他想學點真東西,下午一到,老秀才就改授禮記,服務于科考。

由此可見,老秀才雖然刻板,但絕非頑固無才混束脩之人。

而他口以道德仁義起講,一語雙關,表面是說禮記內容,另一層則暗斥責自己不守禮規,遂又告知大梁科舉根本和要害,以為訓誡。

若是以往那具靈魂,只怕無法理解其中深意。

如今寧恒心思通達。

領悟真義。

暗呼厲害。

這樣一個老先生。

考了二十八年秀才而不中?

科考之路。

恐怖如斯!

寧恒甚至有那么一瞬的動搖。

可一想到今日在定康縣遇見老寧,單獨叮囑的話,寧恒又順下心來,一心聆聽老秀才注釋講解《禮記》。

行與不行。

總得試試。

至少不留遺憾。

隨著老秀才進入細講精講,寧恒漸漸專入,以筆作記,摘抄在宣紙之上。

這是前一世九年義務教育所帶來的習慣。

是改不掉的。

好記性,不如爛筆頭。

只是寧恒的靈魂已不再是簡單接受填鴨式教育之人,先生所講,與自己前一世所積累的知識一一印證,互相索引借鑒,略有所得。

時間漫漫。

朱子濤又開始撕第二個雞腿來砸寧恒。

但寧恒沒有理會。

因為寧恒發現一個新的問題:這個世界的秦漢并立的,西秦東漢,北唐南宋,很多詩人沒了,文學家也沒了,但是,對儒家思想影響極大的人卻在,比如,大儒董仲舒,理學家朱熹,而且在他們的斷層期間,出現了更多的儒者。朱熹編《大學章句》,《中庸章句》,《論語集注》,《孟子集注》之后,儒道思想開始發芽,出現了許多寧恒那個時空沒有出現的人物,而這期間,修煉的體系開始萌芽,之后便進入了大梁的歷史皇朝,歷史再出現偏差,像三蘇,歐陽修,王安石等人,并不在時空之中。

以寧恒的推測,這期間,大約有四百年的斷檔期。

不僅如此,寧恒還發現,大梁以武立國之后,又出現了近百年的斷檔期,之后就進入到以儒固化思想和治國之勢。

這讓寧恒無法完全借鑒歷史的同時,心思又多了幾分異樣。

待夕陽偏西。

老秀才宋昌明合上手抄的禮記,看一眼下方大多數冷得抖篩糠的學子,目光移向寧恒,停頓一瞬后挪開,凝視窗外,負手道:“今日授課到此為止,放學之后,留宿書院的學子,可至草堂那邊領一床被衾,數九寒冬,可別凍著,回去之后,將《論語》摘抄一遍,明日我要復查?!?

學生聞先生言,先是喜著下課,隨后捧胸而悲。

唯有朱子濤懵睡過頭,口水沾染課本,忽然醒來,嘿嘿笑道:“回家吃肉去嘍?!?

“哼!”

宋昌明冷笑一聲,已出室外,斜風吹身,襟角沾濕的地方又起霜凌,已然復凍住了。

寧恒見宋昌明邁步之間,灰鞋染霜,心中有些復雜。

這時,朱子濤拍他肩道:“子恒,其實你離家不遠,干嘛非得住書院,每月多支付二兩銀子,都進了先生的兜里。”

寧恒笑道:“我自比不得你家墻厚房高,兩處寒舍,瑟瑟冷風,于我并無差別,反倒是書院日供兩頓伙食,省去做飯的煩惱,可多讀幾本書經。”

“子恒,你真傻,書院的伙食,那都是出自你的束脩,真不懂你爹娘為何不疼你,噯,算了,我先回去?!敝熳訚荒橆^疼的離開,“回去又要抄書,煩死了。”

寧恒笑了笑。

如果可以。

他也想當地主家的兒子啊。

奈何穿越不給力。

“子恒,別愣著,方才先生說了,我們可以領被衾?!?

說話的是杜雨生,長得還算文靜,面色略白,體形消瘦,宛若一根面條,被風吹就要倒掉,他同樣出自定康縣的寒門,不過他已于兩年前考過一場童子試,過了縣試和府試,是童生身份,雖然還不是秀才之身,但每個月已經可以從縣衙領到一斗廩米和三錢銀子,雖然養不活,但足見大梁對儒生的優待。

有被子可以領,寧恒倒也不拒絕,言道:“同去?!?

杜雨生已通讀四書五經,在書院里屬于好好學生,為先生所看重,平日里和寧恒關系一般,幾乎不說話,邀寧恒等人同去草堂,主要是覺著一起去領被褥,混于其中不至于太丟人。

讀書人總是面皮兒薄。

又特別的死好點面子。

但是天又太冷。

身體過于真實。

同去的一名學生一臉好奇,嘀咕道:“書院什么時候還發被衾了,我聽說塞北守衛衣衾單薄,常有凍死之士卒,一床被衾,得值三兩銀子了吧?!?

“被衾自不是書院發的,而是松溪公歸隱書院,體恤我等學子,特意置辦了送與我等的,嗐,聽說這被衾是由司農監種植的木棉織成,也不知能暖身不?!?

“有得用,還嫌棄?若是讓先生知曉了,少不得打你掌心爛皮,松溪公,真是好人呀?!?

眾人互說間。

已至書院草堂。

發放被褥的,不止是書院的俗雜管事,還有書院里的其余幾名教書先生,他們互相站著,頗有儀式感,不僅如此,定康縣居然派來了縣學里的三名教諭,還有幾名定康縣里有名望的老學究。

儀式感滿滿。

頓時,前來領被褥的學子,縛手縛腳,顯得拘束起來。

領一床御寒的被子,怎么這么大陣仗。

寧恒并沒有感到意外。

顏松溪送的是幾床被子那么簡單嗎?

當然不是。

那可是對天下寒門學子的熾熱之情啊。

雖然顏松溪本人未必在意這些名望。

可是,他畢竟是從工部侍郎這個位置退下來的,門生故吏在朝中當官的并不少。

捧哏這種事。

定康縣的教諭們,對這一套流程,熟得很。

果然,一名教諭先是出面敦敦教誨了一番,抒發了真摯情感,勉勵諸學子奮發圖強,最后又有老學究出面,表示要對學子們大力支持,隨當眾揭開早刻好的紅布牌子,贈與麓山書院,又捐了五百兩銀子給書院的財務管事。

折騰了不少時間。

最后。

寧恒等人如愿的領到了一床單薄的被子。

一個個美滋滋的滾回書院側壁而建的學子寒舍。

“嗚嗚,太感動了?!?

“學習,一定要好好學習?!?

“對!”

眾學子像是打了雞血,凍得發紫的唇在抖,鼻子和耳朵凍得通紅。

寧恒也跟著樂呵,呵呵的笑了笑。

并到書院的食舍打了一碗飯。

果然照例是沒有肉,也沒有半滴豬油的。

樸實無華的晚餐。

不過還好。

勉強能填飽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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