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見煙合一進來就嘴巴跟抹了蜜一樣，紅妝眼睛一瞪，放下杯子沒好氣的說：“你倒好，三個月前一走了之，也不知怎么蘇家的人查出來那幾個姑娘是沉香閣的了，蘇家那一群烏七八糟的人便天天上沉香閣來鬧，把這沉香閣攪合的雞犬不寧的。”

“嘿嘿，我這不是回來了么，不要生氣了。幸虧紅妝姐姐有先見之明，先給那幾位姐姐贖了身，他們就算找人，南因國這么大，找?guī)讉€人可不容易。”煙合笑的沒個正經(jīng)，十分狗腿地拍馬屁。

紅妝端起玉質茶碗，抿了口茶，眼神幽幽地盯著茶碗里裊裊的煙，不再說話。

煙合見此，忍不住蹙眉問：“紅妝姐姐，可是那誰又來了？”

沒有說名字，紅妝也知道，她口中那誰，指的是左都御史，容子然。

點了點頭，紅妝嘆了口氣：“剛走。”

煙合頓了頓，微微斟酌了一下方才小心問道：“那他這次來又怎么說？”

“還能說什么，免不了又說什么與我一見如故，卻又因著陸流瑾不敢多說什么。倒是留了一副字，那呢。”邊回答，邊用下巴一指書桌。

煙合走過去看了一眼，一張宣紙上寫著力透紙背的幾個字：“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yún)。”

煙合冷冷笑了兩聲，狠狠將那副字揉成一團，道：“這等無擔當?shù)呐撤颍t妝姐姐你念他做什么，他指不定現(xiàn)在就在那什么陸流瑾那里寫什么酸文腐句呢。”

紅妝看了眼被煙合揉成一團扔在地上的宣紙，抿了抿嘴才說：“我知道。”

煙合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說了，一邊覺得紅妝不爭氣，那混蛋一說兩句好聽話立刻就跟他和好，一邊又心疼紅妝天天為了那個混蛋獨自心傷。

紅妝怕因為自己的事惹得煙合也不痛快，遂開口:“合兒你不必為我操心了，我與他終究也是沒什么可能的，簽了生死契的人，這輩子都脫身不得，就算他還記得小時候，又有什么用，徒增煩惱而已。更何況，孩提時的話，豈可當真，他說要娶我，怕也是一時興起。我不該當真的。”

煙合走過去抱住心傷不已的紅妝，心底恨不得容子然千刀萬剮。

從沉香閣出來，煙合仍是滿腹心事，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溜達。初靜在一旁瞅瞅自己小姐，臉上閃過糾結的表情，終于鼓起勇氣道：“小姐……”

煙合正煩心著呢，聽到初靜這聲“小姐”，突然就爆發(fā)：“啊，煩死了，能不能先不要說話！！！”

初靜咽了口唾沫，縮了縮肩膀，卻堅持不懈地繼續(xù)：“可是，蘇左相這會兒應該已經(jīng)下朝很久了呀，小姐再不去的話……”初靜越說越小聲。

煙合終于從紅妝的事情中回過神來，揉了揉鼻子，愧疚地開口：“哦……”

轉身大步朝左相府走去，初靜幽怨地撇了撇嘴，這小姐，就會欺負她和梳桐，她們倆怎么就這么命苦，攤上這么個主子……抬頭一看煙合已經(jīng)走遠了，趕緊提起衣裙追了上去：“哎，小、公子，等等我呀。”

而沉香閣里，紅妝走到被煙合揉成一團扔在地上的宣紙前，俯身撿起，放在桌子上慢慢撫平，看到宣紙上力透紙背的沉穩(wěn)字跡，煙合眼里閃過一絲迷茫。順手取出另一張空白宣紙，拿起筆抬腕寫下幾行字“總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寫完之后，看也不看，連帶容子然留下的那張字，一起折了兩下，放進了抽屜里。有些人，錯過了，也就過了。她不喜歡將往事一遍又一遍地訴說來博取同情，甚至她最好的姐妹煙合，對她與容子然的事情也一知半解。

兩年前，紅妝十五歲，正是女子最好的年華。雖然身陷紅塵煙花之地，卻依舊保持著清白之身。

紅妝始終都記得三月十八那一日，是她的生辰，老鴇特地準許她外出。她便帶著丫鬟小五到寺里上香去了，小五見寺里求簽的香客很多，就嘰嘰喳喳地讓自己小姐也求一根簽去，紅妝執(zhí)拗不過，拿起簽筒虔誠地拜了拜，搖出一支來，還沒來得及看簽文，就聽到寺里的人突然噪雜起來，聽周圍人說，是新晉的左都御史帶著未婚妻到寺里上香還愿來了，紅妝帶著小五隨人群站在了兩邊。

只見兩列家丁將兩個人護在中間，朝著中央大殿走了過來，紅妝在人群里隨意地瞥了一眼，卻突然怔住了，走在中間的那個玄衣華服男子，與藏在自己心底十幾年的那個影子漸漸重疊，他柔聲細語與他身邊女子說話時的神情，他笑的時候瞇起來的雙眼都與記憶中的一模一樣，紅妝突然想流淚。扭頭問小五，小五也不太確定，只說，聽說叫什么容子然，是今年新晉的左都御史，前幾日剛與陸家小姐陸流瑾訂婚。

紅妝到現(xiàn)在也不愿再回想那時候的心情，一瞬間只覺得天崩地裂。原來，真的是他，那個對她信誓旦旦的說要娶她，那個讓她等了十年，整整十年的人，就是這么回報她的。與自己的親妹妹訂婚，哈哈，真諷刺，容子然，容子然，這就是你送我的及笄之禮么。

紅妝蒼白一笑，轉身走出了人群。小五莫名其妙地看了看被扔在地上的簽，撿了起來，半晌，呢喃了一句：“小姐……”

是只下下簽。

那天，老鴇低聲下氣地跟紅妝說，一位客人要出高價買她的初、夜時，紅妝沒有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