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夜色深深，黑色濃稠，墨一樣的顏色，天空沒有星星，沒有月亮，只有無盡的黑。

井里依舊充溢著濃濃的血腥味，鮮艷欲滴的花朵和著地上皎潔光滑的尸骸，一種暗涌，說不出來的奇怪在緋色心底縈繞。

“這里的花，你以為兩個(gè)時(shí)辰便可找到真花？或者真的一朵朵的試？”渺塵嘲諷道。

“那你有什么辦法？”

“你對(duì)此村并無義務(wù)，何必如此費(fèi)心？何不如讓他自生自滅？”

緋色看著他，“自生自滅？你也曾去西天聆聽佛音，昔日佛祖割肉喂鷹的故事，想必也是聽說過的，現(xiàn)在怎么能講出這樣的話？”

“說你是菩薩心腸，你還真成了菩薩？佛祖割肉喂鷹成全的是他的修行大業(yè)，你呢？除了白白送命又有何所得？”

“我本就是下界贖罪的，即便是殆了，也是贖罪了。”

渺塵很是不解，“你到底犯了何錯(cuò)？生出這般的想法？”

緋色看著他，眼里水汽漸生，終了，轉(zhuǎn)過身，不再看他，“不論過錯(cuò)大小，犯錯(cuò)總是要受懲罰的。今日我這般，不過是想積些功德罷了，也許日后能用得上。”

“若用不上呢？”

“那便是最好不過了。”

緋色不再與他多言，仔細(xì)瞧著井壁上的花，每一朵都是那樣的嬌鮮欲滴。

“我怎么覺得這花似曾相識(shí)呢？”

“哼。”渺塵冷哼一聲道：“奇異宮的禁地處，有一片白色花林，那花與此話一模一樣，除了顏色。”

緋色大驚，怪不得她覺得如此眼熟。奇異宮禁地處的白花皎潔如雪，氣味清新，而此處的花嬌鮮欲滴，氣味濃烈。想著，緋色竟伸出手去觸摸，濕濕粘粘的。

“啊！”一點(diǎn)而刺痛從指尖傳來。緋色連忙拿開手，只見指腹上血珠漸成，井底的氛圍也有所改善。輕微的聲響，那是莖葉爬行的聲音。渺塵大感不妙，把緋色往身后拉，想要離開此處，可是井口卻忽得封閉了。井壁的花向他們合攏，花朵越長越多，越來越大，像是張開了血盆大口要將他們吞食。

緋色不由得呆了，往后退著，腳踩到了硬物，低頭一看，是坐在井底的那副尸骸。那尸骸更為奇怪，原本潔白通透，此刻卻泛著紅光，突然一束光從他身上射出井壁的花立即后退，恢復(fù)了原先的模樣。井里又是一片寧靜，井底只留下一顆泛光的夜明珠。

第二日一大早，易荃就召集村里所有的人往枯井處去。只待晚上月圓之時(shí)，貴人三滴熱血，破平安村二十年的詛咒。原本已無生氣的村莊和人們，此時(shí)卻顯得格外的不一般，放下手頭的活計(jì)，紛紛跑去二十年前罪孽開始的地方，盡管面龐蒼老，但是那眼神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將他們帶回了年輕的時(shí)候。喜、怒、哀、樂也似乎從新煥發(fā)了生機(jī)。

另一邊，沉棲和木心坐在屋子里，看著空單的房間，一時(shí)失了辦法。早上，木心醒來，發(fā)現(xiàn)緋色不見了，立馬去找沉棲。兩人將村子角落都找遍了，也未發(fā)現(xiàn)緋色的蹤跡。沉棲用仙力感知，卻僅有一縷淡香，根本無法摸出線索，查出緋色的去向。眼見著時(shí)間一點(diǎn)點(diǎn)過去，卻沒有一點(diǎn)兒辦法。

云霧繚繞，目光所及之處，不過一臂。緋色在渺塵身后亦步亦趨，兩人行走在云霧里，根本辨不清方向，也不知迷了多久的路。終了，緋色走不動(dòng)了，靠在樹干上踹息著，全身乏力，眼前的幻象越來越多，她不禁滑下身子，眼睛半闔。渺塵見狀，將她左手的衣袖一撩，只見一片深紫色，已經(jīng)蔓延到了手肘處，他連點(diǎn)了幾處大穴，“此毒若不早解，手臂廢了倒是小，只怕還會(huì)丟了性命。”

緋色乏力的很，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這里是哪兒？”

“此處云霧繚繞，應(yīng)當(dāng)是魔界的衫葉林。”

“魔界？”緋色蹙眉道。

“是，魔界。看來平安村的詛咒還真是跟魔界有關(guān)，只是要想解除詛咒絕不像那魔使說得那樣容易。”

“你什么都知道。”緋色看著他淡淡說道。“那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

“只有等太陽出來，云霧散去，才可能找到出路，回到村子。屆時(shí)，再想其它的破解之法。”

“還要多久？”

渺塵見她一副虛弱的模樣，緊挨著她坐下，“大約兩個(gè)時(shí)辰。”

“哦。”緋色的眼皮越來越重，越來越重，頭無力的靠在渺塵的肩上。

渺塵皺了下眉，偏頭看了一眼她，“你見過紅色的蒲公英嗎？”

“見過的。”

“哦？在哪里？”

“很久以前了。那時(shí)，我才成仙不久。那些個(gè)花仙子成天想辦法捉弄我。那天，我記得好像是誰大婚，熱鬧得很。我得了空，溜出去玩，就到了奇異宮，在那里見了一株紅色的蒲公英。我還伸手去碰了碰，結(jié)果一下子，它就散了，小小的紅傘漫天飛舞。那場景，真是美極了。”緋色閉著眼，嘴角彎彎，腦海里盡是那一日的美好。

“我還撿了一朵回去種在黑淤里，悉心照顧，等了百年，開了花，卻是晶瑩的白，我生氣之于便將它放回了奇異宮。真是可惜了。從那以后，我就再也沒有見過紅色的蒲公英了。”

“不見，是最好的。”渺塵道。

“為什么？”

“越純凈越透明，越污穢越鮮艷。紅色蒲公英戾氣太重，早在四萬年前便被天界滅了種，你見的應(yīng)是三界中僅存的紅色蒲公英了。也難怪之后的種子，開了花也是白色。”

“是嗎？那我還真是幸運(yùn)，見了那樣的美景。難怪天庭對(duì)你總是戒備。”

“什么？”渺塵皺眉。

“你從精靈到仙用了三百年，可真正入了仙籍卻又用了五百年。王母娘娘曾給我說，蒲公英是最不能重用的，須得經(jīng)歷多番的考驗(yàn)才可信其一層。你又太過耀眼，盡管天界有意打壓你，也還是獲得了佛祖的親睞。天界無法才讓你做了奇異宮的宮主。”

“我竟不知，還有此事。”渺塵道。

“呵呵。”緋色輕笑起來，“你不知道的事還多著呢。”

渺塵看著她愈見蒼白的臉，連忙搖醒她，“你可知我為何如此努力要成為上仙？”

緋色搖頭。

“我想要蒲公英一族恢復(fù)昔日的榮光。”

緋色一怔，睜開眼，看著他，“如今你雖然是妖，但亦可成仙，待你成仙后，定能恢復(fù)你一族的榮光。”

渺塵粲然一笑，“那是自然。”

緋色心頭惴惴，無奈身體無力，不得思考，又重新將頭放在他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