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卿來到大堂，見里面燈火程亮，父親正背著手，慢慢地踱著步子，若有所思。長卿給父親做了一揖，喚道：“爹，我來了。”

孟擎蒼咳嗽了幾聲，點了點頭，長卿道：“爹爹注意身子。”

孟擎蒼擺了擺手，道：“不礙的。”說著，坐下來，也示意長卿坐下，接著問道：“大夫來了怎么說？”

長卿簡單交代了一下大夫說的情況，孟擎蒼重重嘆了口氣，對長卿道：“我們自當盡力而為，能做到的，我們就盡力去做，實在做不到的，也只能聽從天命了。”長卿點頭稱是。

孟擎蒼沉吟了片刻，對長卿道：“你跟我來。”　說罷，自往后堂走去，長卿在身后跟著，一路默默無話。

轉過連廊，踱過小巷，來到一處不顯眼的矮房跟前，只見里面隱隱有燭光晃動。

孟擎蒼緩緩推開門，對長卿道：“進來。”長卿小心地踏進門去，孟擎蒼掩上房門，屋子里彌漫著肅穆之氣，長卿看向父親，只見他略顯蒼老的面容在燭光的照映下顯得有些憔悴。

孟擎蒼轉身背對著長卿，望向屋子的正中，沉默了一會，用低沉的聲音道：“長卿，跪下。”

長卿老實地跪下，但見大堂正中立著母親的牌位，桌子上擺著四時供果，心中悲涼，只強忍著哽咽。

孟擎蒼道：“爹知道你是個堅強的孩子，每年今天你總是用練劍來麻痹自己，來減輕自己的痛苦，也正是因為如此，你很久也不敢來看你娘，每次偷偷來到門前，又都離開了。”

長卿泣道：“爹……”

孟擎蒼繼續道：“孩子，你馬上就要到弱冠之年了，你娘一定希望看到你成人，所以爹帶你過來，給你娘個交代。”　說著嘆了口氣，“爹又何嘗不想念你娘呵！”說著又咳嗽了幾聲。

“現在黃河那邊有水患，不少人上報奏章提及此事，朝廷要派人去賑災，爹真怕別人會虧空朝廷的錢財，欺上瞞下，不顧災民呵，你看今日所救之人，就知道那邊災情的嚴峻！你除了練劍也要多關心關心國家大事，不能只做一屆莽夫。”

“爹，孩兒知道了。”

“嗯。”孟擎蒼點點頭，繼續說道：“爹相信你，但是你還年少，還缺乏歷練，這次黃河水患，爹想讓你跟著賑災的官員一起去走一走、看一看，開開眼界，也了解一下民情。你也看到了今天來的那人，可見災情何其嚴重。想想哀鴻遍野的慘狀，爹這心就不安哪！”

“爹，你放心，我一定會協助賑災官員全力救助難民的！”

孟擎蒼嘆了一口氣，悠悠道：“也許此去不是那么簡單，爹只怕丞相長史蔡晟會打災區的主意，派了自己的人去搜刮錢財。”

長卿也暗暗捏緊了拳頭，只是默默無語。

“好。”孟擎蒼點了點頭：“來，給你母親上柱香。她會在天上保佑你一切順利的。”

父子二人各自給柳七娘上了香，便各自回去安歇了。

西廂房內，長卿走后，千青對雙卿道：“小姐，你也回去安置吧，這邊有我呢。”

雙卿搖搖頭，對千青道：“你知道么，這讓我想起了我娘，當時也是一病不起，在她彌留之際，也像今日這樣。而且今日又是我娘的忌日，今日遇見他也算有緣，我想親自照顧他，我想母親也會安慰的。”

正說著，那人迷迷糊糊似乎又醒轉了過來，千青望了一眼沙漏，折騰了半天，也將近子時了，便道：“小姐，那我去煎藥。”雙卿點點頭。

那人滿頭大汗，口中嘟囔著什么，似是十分的痛苦，雙卿用毛巾幫他一點一點擦去額頭上的汗水，幫他掖好被子，只聽那人道：“水……水……”雙卿便又為他倒了杯熱茶，喂他服下。等千青煎好藥端過來，兩人又喂他喝了下去。就這樣折騰了大半夜，寅時那人終于安穩地睡去了。

雙卿和千青折騰了大半夜，困意已消。況且這夜也怕那人再有什么狀況，便都眼對眼的看著彼此，雙卿一時找不到話頭，忽而憶起白天的所見所聞，剛想和千青說那坡腳和尚的事情，便聽得千青已經先開口道：“小姐，你還記得下山時在西山涼亭咱們遇到的那位公子么？”

雙卿思量了一下道：“哦，你說的就是陪他母親來參佛的那位公子？”

千青點點頭，道：“那公子面目俊雅，穿著上好的海藍絲綢、刺繡滾邊，玉佩也是極好的，一定是位大家的公子哥。手里的折扇搖曳生風，好不儒雅。”

雙卿疑惑道：“你怎么關心起他來了？”

千青偷偷地湊過來，神秘兮兮地道：“小姐，我覺得那位公子傾慕于你呢！”

雙卿道：“別胡說。”

“我哪里有胡說啊，那時雨點急湊，那公子寧可用自己的衣袖和扇子為你擋雨呢，弄得好好的一把扇子毀了。”

雙卿道：“倒是，改日該還他一把扇子才是。”

千青笑道：“那公子不但相貌堂堂，還這么憐香惜玉，真是少見。”

雙卿不語，只低頭望著病床上。

千青繼續道：“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再見到那位公子呢？說不定他還是一位皇子呢！”

雙卿道：“皇子那里會來這西山陪母親參佛？”

千青嬌嗔道：“人家就是想想么。”

雙卿道：“看你那樣子，怕不是動了春心吧。”

千青低下頭，只覺得自己的臉頰有些發燙。但是她知道她不能，她不配。于是她淡淡道：“我是替小姐考慮呢，你卻來嘲笑我！”

雙卿道：“我哪里有嘲笑你的意思？看你那樣子就寫在臉上了。你要是想成親，我也是不攔著你的，改日給你找個好人家，把你嫁出去。”

千青道：“我是不想離開小姐的。”

雙卿戳一下千青的額頭，笑道：“等給你找到好郎君就放你走。”就這樣，雙卿和千青聊著聊著，也不知道是凌晨幾刻，才昏沉沉睡去。

第二天天明，來人微微張開干澀的雙眼，用手揉開眼睛，看見一個白衣少女正趴在自己的床邊，少女的微弱呼吸在這晨光中顯得特別美好，緊閉的雙眼上，若蝶的睫毛隨著呼吸微微顫動。

他心下思量，朦朧中似是有人喂我吃藥，難道是她救了我？他不忍心將她吵醒，只打量了一下屋內，只見八仙桌旁還有個青衣的小姑娘坐在椅子上，沉沉的睡著。屋內的陳設簡潔中不失格調，應該是個書香門第。

正想著，忽覺得口渴，起身想去倒水，才發現自己的手正握著少女的手，一動，這少女就醒了，只見少女張著惺忪的睡眼，看了他一會，才醒轉過來。忽地嚷道：“千青，他醒了，我們救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