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宮幔帳，海棠花開了又落，昨夜的雨正打濕了一地的落花，院子里滿是，也無人打掃，這樣也罷，正好有淡淡的花香襲來。

冷宮別院里，一個大大的黑漆匾額，高高懸掛著，透過斑駁地蜘蛛網，隱約可以看到，上書“胭脂海棠”四個大字，這正是冷宮里最偏的一處巷子，平日里少有人問津。

太陽已經上了三竿，綠真獨自拿著掃帚，慢慢打掃著庭院，一只籠子里的百靈正婉轉地叫，綠真看了看它，搖了搖頭，心底感嘆道，主子怕是還不如這只百靈，它還能婉轉歌唱，而那么好的主子，心卻早已成了灰。

想到此處，綠真不禁嘆了口氣，一抬頭，卻正見到雙卿打開門，走了出來，“娘娘，你醒了？”

“恩。”雙卿從屋子的陰影里走出來，來到光影里，此時的她剛剛起來，渾身散發著慵懶地氣息。

也沒梳洗，清淡的面龐比昨夜的海棠花更雅致，只是多了三分憔悴，一雙大眼睛還是那么水靈，恰如清晨里還沒被陽光蒸發的露水。此時的雙卿裹了裹身上的大衣，舉手投足間，真像極了一只慵懶嬌俏地貓兒。

雙卿看看綠真，淡淡道：“別掃了，早晚還是要落的。”

綠真點頭道：“娘娘，我這就打掃完了，再落了，我再掃便是。”

雙卿便轉過身，一雙白玉似地胳膊從大衣里伸出來，指尖撥弄著籠子里的百靈，小鳥兒在她的指尖蹦上躥下，終究還是逃不出樊籠。

雙卿撥弄了幾下，索性打開鳥籠子的門，右手抓起百靈鳥，輕輕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溫柔說道：“飛吧，我還你自由。”

說著，雙卿的雙手向上一舉，百靈鳥先是在雙卿的掌心里蹦跶了兩下，很快便展翅朝著光暈下的遠方飛去。

雙卿的眼神跟著百靈鳥，直到它消失的再也看不見為止，一時間仿佛自己的心也跟著飛去了遠方，久久地立在那，動彈不得。

綠真站在那看著雙卿，心疼的緊，道：“娘娘，你要是那只鳥兒就好了。還在想衛將軍呢？”

雙卿回過神，道：“沒，綠真。你跟著我也有三年了吧？”

“恩，三年零三個月。”

雙卿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緩緩道：“綠真，你走吧。”

“你要趕我走么？娘娘？我不走！我不會離開娘娘的！”

雙卿道：“何苦呢？你也早些尋個好去處便是了，跟著我，早晚要遭殃的。”

綠真道：“我哪里也不去，就在這里守著娘娘，就是死也有我陪著呢……”

“別胡說，你還那么年輕。”雙卿打斷綠蕪的話，慢慢從臺階上走下來，輕輕將綠真眼前的一綹頭發挽到耳朵后面，愛憐地看著她，雙卿覺得現在的綠真像極了當年的自己，正該是無憂無慮的年紀，勇敢地愛，勇敢地恨，可是……

自己對不住眼前這個丫頭。想到這，雙卿強忍住眼中的淚，扭過了頭去。

忽然聽得外院傳來倉促地腳步聲，腳步聲雜而亂，就像昨夜密集的雨點，匆忙而急促，奔著這胭脂海棠而來，這處幽深地小巷很久沒有人來打擾了，綠真支起了耳朵仔細聽，不一會，一個為首地老公公帶著兩個跟班，破門而入，快步走到院子正中。

雙卿眼神復雜地看了眼老公公身邊的一個小公公，抬起頭道：“稀客啊，王公公，你也到我這胭脂海棠來了？”

“呦呵，這不是曼香娘身邊的狗奴才么！”綠真厭惡地說道，雙卿趕忙拉住綠真，給她使了個眼色，叫她不要亂說話，然后快速地把她藏到自己身后。

王公公朝著地上啐了一口吐沫，道：“老身是不想來，但是皇上要我來。孟婕妤接旨……”

雙卿和綠真雙雙跪倒，只聽王公公宣讀圣旨道：“上諭：婕妤孟雙卿，不法祖德，不遵朕言，不修德行，不守婦道，狂悖猖獗、十惡不赦！念伊侍奉朕經年有余，特予以全尸。現賜白綾三尺與毒酒一壺，擇一自行了斷，不得延誤！”

“謝主隆恩。”雙卿雙手接過圣旨，陳公公示意兩個小公公呈上三尺白綾和毒酒一壺，任雙卿選擇。

綠蕪身子不住地發抖，哽咽聲越來越大，漸漸變成了啼哭。

雙卿跪在地上，低頭沉吟片刻，緩緩起身，安然地朝著毒酒走去。

從公公手中接過白銀酒壺，看了看遞給自己酒壺的陳公公，想說什么，終究沒有說出口。

王公公道：“想說什么遺言就快說，我們會替你帶到，不過估計圣上也不想聽。”

“我沒有遺言，不勞動王公公費周折了。”雙卿從托盤上拿起酒壺，對著壺嘴欲飲，綠真忽地從背后站起身，縱身搶過毒酒，一飲而盡，兩個公公上前阻攔，已經晚了。

王公公在旁邊砸了砸舌頭。

綠真倒在雙卿懷里，道：“娘……娘……我，不能陪著娘娘了，我要先走一步了，你的恩情……只有……只有來世再報答了。”

雙卿抱緊綠蕪，眼淚簌簌落下，“綠真，我的好綠真，姐姐不該讓你跟著我的，綠真……”

雙卿的眼淚吧嗒吧嗒掉在綠真的臉上，綠真在雙卿懷里慢慢合上了雙眼。

王公公假裝抹了一把眼淚，道：“真是衷心護主啊，也好，黃泉路上你不孤獨了，不過此刻看來你沒得選了，只剩下三尺白綾了，可惜啊，可惜，想選個死法也選不了。”

陳公公道：“王公公，我再去取一壺酒吧，既然要死，也死的安心些。免得做了鬼也要來找我們。”

王公公聽聞此言，像是有點怕了，掏出手絹擦了擦嘴，“好吧，那就便宜了孟婕妤了，有勞陳公公再去取一壺酒來，這下你做了鬼也怪不得我們了，我們哪，也算盡力了。”

陳公公這便去了，這邊陳公公剛走，只聽得“轟隆”一聲巨響，胭脂海棠的地面也跟著震動了一下，雙卿的身子劇烈地搖晃，差點沒摔倒，緊跟著，只聽得原本安靜的巷子響起了嘈雜地人聲。

“快跑啊，衛將軍攻進皇城第八層門了！”

“皇城要完蛋啦……”

“快躲起來吧，快逃啊……”

“御林軍御林軍……”

雙卿聽聞此聲音，苦澀地笑了起來。

王公公道：“你笑什么？放心，你等不到你的衛將軍了，現在，你就要喝下這壺毒酒了！”

正說到此處，陳公公從門口小跑了進來，手里的托盤正盛著白銀酒壺，看了一眼王公公，走上前，將酒壺遞給雙卿。

雙卿接過酒壺，外圍宮墻已經燃起了熊熊地大火，火光中硝煙彌漫，雙卿看了看這漫天的大火，思緒又仿佛回到了十五歲那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