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若溪消失在林子的端，方景才慢慢睜開了眼睛，站起身來抖了抖自己的衣服。他以為在晉王宮里會很無聊的，沒想到還有這樣一個插曲。

很有趣呢，不是么？

“那丫頭回去了嗎？”方景又換上了平日里波瀾不驚的面具，淡淡地說道。

不知何時，身邊已站定一穿青色衣服的人，“是的，九殿下。”

“四喜，你覺得這丫頭怎么樣？”方景似乎意有所指。

“似是有些小聰明的。”

“何止是有些小聰明，她可是聰明得很。”方景略勾唇角，她還能帶給她怎樣的驚喜呢？他很期待呢。

惘心殿中

日暮西沉，天邊的光華漸漸隱去，蒼穹星星點點，悄然閃爍著淡淡的亮光。夜涼如水，夜風吹得窗邊那人的衣袖輕輕拂動，衣袂飄飄，帶著些許出塵的灑脫。

那人負手而立，似是悵惘地望著天邊，心中嘆道，今日孩兒遇到了一個很有趣的丫頭，母妃，您信么？

“九殿下。云州有消息了。”四喜躬身說道，打破了這一室的寂靜，也打破了方景的沉思。

“哦？打下云州了？”方景沉沉問道。

“不是，新任湛侯親自掛帥，將楚軍困在谷中，大火七日，無一人生還。”四喜如實回報道。其實他心中也很是詫異，才十歲的湛侯竟然能打退他們楚國的精銳之師，也算是個奇跡了。

“湛侯，是么？……”方景輕笑道，“我倒是很想會會這個人呢。”

翌日，若溪便如同昨日許諾的一樣，早早地來到了小池邊。此時，天還未曾放晴，陽光不如午時那般毒辣，涼風襲來，身上傳來一陣涼意，若溪本能地扯了扯衣服。都怪她帶的衣服太少，樹林里又出奇的涼，全然不似夏天的感覺。小池上彌漫著一層淡淡的氤氳，似是一條薄紗輕輕壓覆在水面之上，留下白蒙蒙的一片，露水在碧綠的荷葉上滾動著，荷花在湖水的映襯下也顯得分外動人，竟有一絲妖艷之感，不似往日那樣只可遠觀。

若有似無的荷香如同輕紗似的將她松松的包圍著，她不禁深吸一口。“真香吶。”她淡淡一笑。站在暗處的方景可是注意了她很久了，她的一顰一笑，不知為何，竟深深印刻在他心中，令他揮之不去。

似是感覺到有人在注意她的目光，若溪睜開了雙眼，莞爾一笑，“你來了啊，挺早的嘛。”說著，看向樹叢中的他。

見自己已經暴露了，方景索性也就不隱藏了，施施然從樹叢間站了出來，“不錯啊，這都被你發現了。”

“那是當然，你暴露了你的氣息啊，每個人的氣息都是不一樣的。”若溪起先還是得意地笑著，全然未覺自己的話有什么不對。

可是這話停在方景的耳朵里就不同了，氣息？她怎么會懂得用氣息辨人的？！

原本靜謐的林中，不知為何，倏地群鳥飛過，一陣清脆之音不絕于耳，緊跟著的則是鳥兒噗嗤振翅的聲音。若溪傾耳聽了聽，轉身負手而立，半晌沒有說話。

“怎么了？”看慣了若溪一驚一乍的樣子，難得看到她還有恬靜的一面是，心中泛起了少許波瀾。

若溪只覺肩上一沉，不知何時，方景已站在了她的身后，為她披上了一條披風。“早上露重，還是多穿點的好。”

披風連帶著他的體溫，傳遞到她的身上，讓她覺得暖暖的。“你聽，這是早晨的聲音。它們很可愛不是嗎？想飛的時候就飛，累了就停在樹上，自由，對于它們，如同呼吸一樣平常，對于我們，就像是天邊的云朵，”若溪嫩嫩的小手伸向空中，不知是想抓什么東西，可是卻又什么都捉不住，“看著像是就在眼前，只要一伸手就能抓住，可是呢，卻遙不可及，遠在天邊。我也好想像它們一樣……”若溪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直至聽不見，想起霖瑤，想起凌雨，還有最讓她放心不下的02，不由地感傷起來，你們還好嗎？

“看不出嘛，你年紀小小竟還有感傷的一面啊。”方景嘖嘖說道，“不錯，我們確實沒有像它們一樣的自由，不過，鳥兒再自由，也有被鷹獵到的一天，在擔驚受怕中擁有的并不是正真的自由。只要你足夠強大，自由又有何難？”眼前的人兒眼中閃出一絲堅毅，他負手，挑眉，不知看著什么，出神地望向遠方群山座座。

“還是去我那吧，這里也不見得有什么好玩的，我教你識字如何？”方景笑著建議道。

“是你們楚國的字嗎？好啊。”若溪一口同意。她原本也很是郁悶，六國的文字不一樣，家里雖有楚國的書籍，可奈何她一個字也不認識，方景這么一說可正中她的下懷。

不過…………………………

“錯了，齊字不是這么寫的，這是晉國的寫法。”當方景第二十遍這么提醒的時候，若溪無奈地看了眼被自己蹂躪過的白宣，又極為無奈地瞅了瞅自己那幾個狗爬字……

好吧，寫字也是個極為費腦力的活……

“唉，學習不同的字也很麻煩啊……”她不禁感慨道。若溪拍胸脯保證，這絕對是有感而發的。

“你說，六國會統一嗎？”看似無意地問了一句，問完后他自己也笑了，看來自己也是糊涂了，這種事情一個小丫頭怎么可能知道。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若溪竟然接下了他的話茬，“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此乃天意，既然六國分得這么久了，就必定會有統一的一天，當然，這還需要一個人，或是一群人，來完成這個任務。”若溪趴在又一張宣紙上，淡淡地說道，并沒有注意到方景那驚詫的眼神。

“那你說，若是統一了，那接下來該如何？”方景似是試探地問道。他很好奇，接下來這丫頭會給他怎么樣的答案。

若溪也注意到了他的試探，罷了，既然他想聽，告訴他又何妨。小孩子總是能讓人放下防備，若溪也是如此。

“必先車同軌，書同文，行同歸，統一度量衡，爾后安撫百姓，并教化之。”若溪笑了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