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著我會難過。”
“娘娘……”素問攙扶寶青,努力掩去眼中的憐憫:“奴婢雖不知娘娘和皇上之間是否有什么解不開的心結,但是奴婢相信,有志者事竟成。假以時日,皇上定能看到娘娘的好,原諒娘娘的。”
“他不會的?!?
素問不解,為何寶青要說得如此決斷。
寶青停住腳步,轉頭問道:“我殺了先皇。這世上,怎會有人愿意喜歡上一個殺了自己阿爹的人呢……”
素問的身體抖了一下。
她沒想到,寶青會將此事宣之于口,毫無掩飾。
這是東楚最大的懸案,當時目擊的宮人,都被先后活埋。太后下令,宮中之人誰也不許再提及此事,但謠言還是被一點點地擴散開來。
謠傳有很多個版本。
有人說,林家反叛想自立為王。也有人說,先皇本打算廢黜太子,林寶青是為了保住蕭逸才做出此舉。還有人說,是當時的皇子蕭城想要謀朝篡位,便借了林寶青的手坐上皇位。
“怎么,你怕了?”
素問的表情已經出賣了她,哪怕她拼命搖頭,急于否認。
“說實話,我也怕?!?
“娘娘……”
素問并不懂寶青在怕什么,但是寶青的眼睛告訴她,當年的刺殺,并不似傳言中所說的那般齷齪。
“朱兒跑到哪里去了,你隨我找一找吧?!?
寶青岔開話題,拉著素問去花園里尋找朱兒。
朱兒不似素問,是壽康宮的,她的性子孤僻又不能說話,是個實在的粗人,寶青怕她殿前失儀,便讓她留在花園里等。
找了許久都不見朱兒,寶青不由擔心起來,“不該讓她一個人的,早知這樣,便該留她在殿內?!?
“娘娘別急,朱兒姑娘聰慧機敏,又熟悉宮中禮儀,不會有什么錯處的。大概是覺著無聊,就去哪兒玩去了。”
“但愿如此。”
朱兒總是比劃著要教訓戰璇,可戰璇哪里是可以妄動的。便是太后,這東楚最尊貴的女人,厭煩戰璇到了極點,也不得不按耐住性子聽她說話,更何況是她們。
想到這里,寶青便越發擔心起朱兒來。
轉過回廊,就聽見陣陣笑聲。素問指了指前面,“娘娘看,朱兒在那里。”
寶青望去,見到她處在宮女中,好奇地圍著一個小太監,氛圍很是融洽,這才放下心來。
“他是誰?”
“那是采買司的小太監,名喚禹喜。禹喜,你在做什么?娘娘在此,還不快過來!”看寶青難得一笑,素問立刻命令道。
禹喜扭頭看到寶青,趕忙收起手袋,一溜煙兒地跑過來。
“禹喜拜見淑妃娘娘,參見素問姑姑。”
寶青從未見過這個太監,他生得俊朗,眉眼中盡是風流樣兒,一雙大眼睛清澈討喜,十分堪得上這喜慶的名字。
他變戲法似的,從口袋里拿出一只玉笛,雙手奉上:“不知娘娘的喜好,便斗膽送副玉笛給娘娘,還望娘娘笑納?!?
因為德妃不喜歡寶青,宮人們見著花月宮的人都繞著走,像他這般一見面就送禮,倒是稀奇。寶青接過玉笛打量了下,是上等的和田玉,觸手生涼,做工也格外精湛。
“第一次見面你就送本宮把好笛,本宮該回你什么樣的禮呢?!?
禹喜撓撓頭:“娘娘取笑奴才,奴才就想著什么樣的物件兒能配得上娘娘,可沒想著要什么回禮,只要娘娘不嫌棄禹喜擾了花月宮的清靜便好。自然,娘娘有需要的,盡可以告訴奴才,稀奇機巧,首飾珠寶,飛鳥魚蟲,娘娘喜歡什么,奴才就為娘娘買什么?!?
采買司是個好地方,小到一針一線,大到昂貴的金石玉器,都要通過他們的手?;ㄔ聦m雖然不及綺繡宮高貴,卻也是妃位的配備,這么多宮人,若都能從他那里買東西,利潤可想而知。
寶青越發喜歡這小太監了,知道自己要什么,頭腦也夠機靈。
素問拍了下禹喜的頭,“你這小子,嘴巴機靈,倒很會討好娘娘。”
禹喜又笑嘻嘻地從口袋里變出一把玉簪,“姑姑也有份,這是京都里最好的金匠做的,上面含著翡翠,作金鑲玉之意,和姑姑正相配呢。”
“唔,這還差不多?!?
素問從口袋里像模像樣地拿了銀錢,禹喜自然是不敢收的。
寶青沖著朱兒招招手,朱兒紅著臉走過來。
“朱兒,方才見你頗有興趣,可是喜歡上什么了?”
朱兒點頭,脖子壓得更低了。
朱兒是林老將軍為寶青留下的暗衛,林家遭難散盡家奴,她本可以隨家奴一同離去的,可朱兒卻選擇留下來照顧林煜,等寶青出宮。
并不是隨便哪個都能做到同甘共苦,這情分,寶青很是看重。
表面上,朱兒是她的貼身侍婢,其實,寶青早已把朱兒當成親人一般看待。她帶了朱兒入宮,也是為了讓朱兒少吃些苦頭。
“朱兒姑娘請挑選?!?
禹喜把手中的東西全部攤在桌子上,笑呵呵地說道。
朱兒伸出手,拾了其中一把短刀,征求地看向寶青。
素問見了,趕忙說道:“朱兒,這東西只有宮中侍衛可以持有,宮人不得有利器。宮規不可違?!?
朱兒咬著唇,緊握著短刀,十分不舍。
她在宮外是有佩劍的,一入宮便盡數交了出去。在花月宮,她除了耍耍拳腳,什么都做不了,當真是憋悶壞了。
寶青微笑:“無妨,刀不開刃,就算不得利器。喜歡就拿去。”
禹喜親自為朱兒包起短刀,還附送了一些香粉。朱兒把香粉丟下,拿著短刀歡快地跑走了。
禹喜不解,寶青笑道:“她啊,最不喜歡的,就是這些女孩子家的東西?!?
禹喜恍然大悟,望著朱兒的背影,若有所思。
寶青掃了眼桌上的東西,目光終落在一張畫上。她展開畫作,看到落款的印章,不由呼吸一滯。
“這是……”
蕭逸的畫……
林煜曾說,蕭逸以作畫為生。她本以為,他的畫會被放在諸如肖林軒那樣文雅的地方里拍賣,不想,竟連禹喜這樣的小太監手里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