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入宮而行
- 與凰
- 九霄玉碎
- 2787字
- 2020-10-23 16:04:08
謝雨皇回到太和殿內時,皇上正在給柳亦寒勸酒。
見她進來,皇上舉起杯子的手頓了頓,終究將酒放下:“蘇愛卿,朕有一事想與你商量。”
“臣悉聽皇上吩咐。”
“愛卿與朕相知多年,愛卿的能力,朕是再清楚不過。既然如此,想必愛卿喜歡的女人,也并非池中之物。”
柳亦寒原本拿著杯子,玩味地旋轉著其中的酒水。聽到這話后神情一斂,向來的不羈和散漫,頓時消弭無蹤。
“朕想,不如就賜她女史一職,官拜從三品,協助皇后料理宮中之事,月后便入宮。”
方才凝住的酒水,又再度旋轉了起來:“皇上抬舉愛妻,臣自然感激不盡。只是忘君和知卿畢竟還小,愛妻自然要在家中相夫教子,恐不能赴任……”
他一言未盡,卻見身旁的謝雨皇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緩步走到大殿中央,俯身跪在了皇上面前。
“臣,謝皇上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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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皇,你怎么如此沖動!”傾嵐在房中來回踱著步,眉頭緊鎖,“你以為皇上是真的給你官做嗎?你不知道那些女官,平日里都是怎么被皇上玩弄于股掌之中的……”
“傾嵐姐,我知道。”謝雨皇扶住傾嵐的肩膀,讓她在椅子上坐下,“雖說女官侍寢的事時有發生,但畢竟與后宮那些嬪妃不一樣,皇上想必也不能光天化日下名正言順地與女官單獨相處。這種事情,只要我平日里留心一些,應當還是可以避免的。”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再者,你難道這么不安于現在平靜的生活,非要去那官場之中追名逐利嗎?”
“傾嵐姐。”謝雨皇踱步到窗前,凝望窗外碧空如洗,風卷流云,“這次入宮赴宴,我見一些往日與我勢不兩立的人,身份尊貴,已非我以一介民女之身所能撼動。如今唯有我自己向前去,才能將他的地位動搖一二。”
“可是,這又何嘗只是你一個人的事。皇上讓你入宮,分明是想以你為質,來牽制亦寒……”
“這些我都明白。”謝雨皇轉身看向她,“但是,保護自己和自己身邊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自己身居高位。”
“罷了,”一直默不作聲的柳亦寒,突然直起身來,走到謝雨皇身旁,“雨皇,這一路生死無憑據,你既心有大志,便只顧向前去。
“至于這兩個孩子,你若還是不愿看見他們,我倒是有一人可以托付。”他話鋒一轉,看向了傾嵐,“傾嵐,你與張將軍私下來往,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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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雨皇入宮的那天,也是傾嵐成親的那天。
謝雨皇沒有機會去送她。柳亦寒跟傾嵐告別之后,一路坐著馬車,將她送到了宮門口。
“雨皇,此次入宮,你只需記得三點。”柳亦寒道,“第一,一步三算;第二,言多必失;第三,無論如何,切莫將自己全部交出去。如今宮中奪嫡正烈,處處是險。尤其是那六皇子,你切不可與他太過親近。”
“雨皇謹記于心。”
都說一入宮門深似海,謝雨皇看著這朱門高聳入云,威嚴壯闊,卻覺得自己像是歸家一般。
她理好衣服,最后一次回頭看向柳亦寒:“世間有人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我便忍他、讓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十年之后,你且看他!”
宮里的嬤嬤已經在門口等了許久了——她的袖口里,藏了一錠柳亦寒悄悄打點的銀子。見謝雨皇走來,連忙迎了上去,扶起了謝雨皇的手。
柳亦寒站在原地,凝望著她大步向前的背影。那宮墻氣勢恢宏,就連歷史,都顯得格外渺小。
雨皇,你既要登高凌云,便讓我,來鋪就你腳下的道路吧。
雨皇,你只顧向前去,生生死死無憑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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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雨皇是下午來到皇后宮里的。按理說,她要將宮中近三年的人員變動、收支狀況、人際關系全部倒背如流,可是直到掌燈時分,她面前的桌子上還剩著一尺高的賬本。
不過宮中一些重要人物的關系,她倒已經記清了。比如說如今的太子,是賢妃所生,也是皇上的長子。立長不立嫡是因為皇后的兒子在十多年前夭折了,如今雖又剛剛誕下一子,但年紀畢竟太小。如今最得寵的正是顧玉宸的母妃宸妃。而六皇子韓臨淵的母親舒妃,在十八年前不知所蹤,至今杳無音訊,六皇子則靠皇后撫養長大。
宮女又來續了兩根蠟燭,竟已是夜深時分了。
“累了就先回去歇息吧。”珠簾后,軟榻上的皇后翻了個身,“今日看了這么多,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
“回娘娘,臣不累。”謝雨皇笑了笑,低頭繼續看著賬本,“臣要是打擾了皇后,不妨就讓臣將這些帶回去看吧。”
“難得一個這么好學的。不過也要注意身體,不然一病一個月,還怎么做事呢。”皇后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疲憊,但讓謝雨皇覺得有些母親般的溫柔,“做官又不是坐牢。你也需留些時間,做點自己的事。以后只需要每日下午到我宮里來就好。”
“雨皇也沒其他的事可做。”謝雨皇笑道。又看了幾行賬本,突然聽見帳內傳來一陣嬰兒的哭聲。
“這孩子,怎么又醒了。”皇后抱怨了一聲,立即有宮女將小皇子抱到了皇后帳中。皇后哄了一會,又唱了會搖籃曲,嬰兒的哭聲卻不見停,“最近乳娘奶貧,我又是這么一把年紀的人了,這孩子總是喂不飽,晚上一醒便哭。”
謝雨皇聽到原來是孩子沒吃飽,頓時一喜,走到皇后帳邊:“娘娘若是不嫌棄,雨皇倒是有奶水。”
“當真?”皇后也是一喜,撩開帳子讓謝雨皇坐到床邊,將小皇子輕輕地放在了謝雨皇的臂彎里。
小皇子雖小,但放在臂彎里卻很沉。皇后見謝雨皇抱孩子的姿勢,似乎與常人有些不同:“你的右臂受過傷么?”
“小時候貪玩,無意從樹上摔了下來。如今倒是無礙了,只是不能長時提著重物。”不知是不是跟柳亦寒在一起的時間長了,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竟也平靜得像在講述別人的故事一樣。低頭看見小皇子已經哭得滿臉通紅,連忙將自己的衣領拉開。小皇子喝了奶水,也漸漸平靜了下來,望著謝雨皇“咯咯”地笑。
她輕輕拍著襁褓,讓他能在自己臂彎里沉沉睡去。這樣的親切,是她在抱自己的孩子時,所沒有的。
皇后見他們相處融洽,也甚是欣慰:“日后有你在,本宮就放心了。”
謝雨皇哄小皇子睡著之后,就從皇后宮里出來了。
這夜的月色格外清冷,偶然拂過的一陣風,將她的一襲輕衫,都披滿了涼意。
她問身邊的宮女奉喜:“快要立秋了吧。”
“是啊,還有五日便是立秋了。”
離她初嫁之時,竟已有快一年的時間了。
她正想著過去出神,身后突然傳來一個宮女的腳步聲。
“皇后娘娘讓奴婢將東西交給大人。”
然后她將一個約莫二尺長的畫軸,交到了謝雨皇手上。
雖有些奇怪皇后為何要讓宮女連夜追出來給她這個畫軸,但謝雨皇并沒有多問,只是向她福了福身:“替我謝過娘娘。”
奉喜在她身旁幫她舉著燈籠。不知是因為燭光的昏黃,還是這紙本身的顏色,畫軸看上去已經發黃,處處散發著陳舊的氣息。
謝雨皇猶豫了一下,緩緩將那塵封已久的記憶,重新揭了開來。
十八年前,也是這樣微涼的夜。
當時還風華正茂的皇上,坐在一盞明燈前,徐徐將畫卷的最后一筆添就。
在他面前的宣紙上,一位蒙著面紗的女子,正抬手逗弄著一只蝶兒。那只蝶兒栩栩如生,就像下一秒,便要揮動翅膀,飛到他的筆端一樣。
風吹襟袖,月傍九霄。
他就這么看著畫上這女子,直到夜深,又直到次日的晨光,悄悄從窗外爬過皇城的飛檐。
然后他緩緩抬筆,在宣紙上,寫下了一句話:“閑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幾多時。昔日戲言身后意,今朝都到眼前來。”
今朝都到眼前來。
直到日上三竿,他才敢提筆,落了款:
韓翊悼亡妃舒妃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