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時末，東廠公堂。

“這么說，方正化確定南下了？”魏忠賢有些意興闌珊，搞半天只是確定了方向，具體去哪做什么事都查不到。

“是，天津那邊的孩兒們上報，確實見過他。”

許顯純有點慌，倒了杯茶小心翼翼遞過去。

全然沒了剛才諂媚的模樣，這也怪不得他們啊，誰知道方正化一個在司禮監跑腿的普通小太監，武藝居然如此高強，薊鎮幾個好手都把人跟丟了。

魏忠賢接過茶，算是略過了這次‘失誤’，“那就別跟著去了，既然南下就會北上，讓孩兒們在天津保定守著。”

“是。”

“信王那邊怎么樣了？”

“聽說這兩天弄了些木頭慈石在鼓搗個小玩意打算進獻給陛下，上午進宮了，卑職過來時還在宮內，這會不知出宮沒。”

魏忠賢扯了扯嘴角，信王？小玩意？

信王不是熱愛學習的好學生嘛，怎么也學皇爺開始鼓搗什么小玩意了。

“據府內暗線說，似乎是王府比較拮據，信王想討陛下歡心，求些賞賜。”說到這里，許顯純也是輕蔑笑出聲，藩王就這樣，除了那點死俸祿，就剩下封地的產業了，大多是田產。

別說信王還沒就藩，就這種老實本分的藩王，不用幾代就會變成窮鬼，到時地方官也瞧不上，最終變成流民，畢竟他們不能從事任何產業。

不過許顯純又想到了，信王就藩地是河南，那地方不錯，是否可以發展一下，“九千歲，這急人之所急，是否可以給信王送點銀兩？”

“不用，暫時別輕舉妄動，最近信王舉止反常，咱家總覺得不對勁，不知與東林黨有沒有關系，先看看再說。”

“卑職領命，對了九千歲，北鎮撫司派了兩個錦衣衛到信王府當差，現在王府內已經插不上人手了。”

魏忠賢眼中的陰霾一閃而過。

“王府內就先靜下來吧，但信王出府要盯著。”

兩人又商議一些細節，許顯純領命而去。

朱由檢一路出午門、承天門，左拐便是東長安街。

王承恩已經叫來了馬車，正要上車，宮內便跑來個小太監高呼殿下。

“小公公何事？”朱由檢只得轉身等他過來。

那太監奔到跟前，先是行禮，然后才氣喘吁吁地說：“老祖宗讓奴婢跟殿下說，閻大使已奉命進京，約莫還有一個時辰到東直門。”

啊，閻應元要進京了。

朱由檢笑著說，“勞煩小公公代孤謝過王公公。”

說完揮手示意王承恩，王承恩會意，掏出二兩銀子塞過去。

小太監連連作揖堅決不收，“殿下折煞奴婢了，奴婢要是收了，王公公還不得把奴婢的皮扒了。”

好嘛，王府拮據自己還沒說，王體乾倒是先知道了。

朱由檢一臉無語，整座王府跟篩子一樣，恐怕自己穿什么顏色的內衣他們都知道。

這種感覺還是讓朱由檢很別扭，偏偏還得配合著。

那小太監又送了張紙條和幾把鑰匙，便回宮去了。

朱由檢將紙條展開一看，上面寫著：“思誠坊乙字捌號。”

也就是思誠坊二條胡同第八號宅院。

朱由檢來了興趣，剛想說去看看，就瞥見東長安街拐角那邊幾個人騎馬過來。

皇城邊上騎馬？

幾人談笑風生，靠近朱由檢的時候，為首一人倒是很有禮貌，雖無言語，也在馬上抱拳行禮。

朱由檢點頭致意，王承恩在身后半步，低聲說：“殿下，為首那人是南鎮撫司都指揮僉事，許顯純。”

原來是他。

朱由檢瞇著眼看他們路過，片刻后朝王承恩說道：“王伴伴，去思誠坊看看。”

思誠坊位于內東城，朝陽門大街以北。

二條胡同往北一條街是三條胡同，東城兵馬司就在三條胡同。

往南一條街是頭條胡同，然后就是朝陽門大街了。

到了捌號，朱由檢拿出鑰匙開了門，王體乾辦事還是可靠的，這座院子算是二進的四合院，還挺別致，里里外外應該都派人來打掃過了。

二進的小院只鋪了十字青磚步道和一套石桌石凳，留下幾塊空地，泥土都是新翻過的，至于是種菜還是種樹，顯然是留下給主人自行安排。

就連家具用具之類都換了新的，朱由檢摸了摸，都是些普通家具。

朱由檢點點頭，對王體乾的安排很滿意，“王公公有心了。”

“殿下，時辰快到了。”王承恩適時提醒道。

“哈哈，走，迎接閻大使去。”朱由檢哈哈一笑，想起午時中了，他們應該還沒吃飯，“對了，王伴伴訂一些酒菜，也到正午了。”

二條胡同口。

朱由檢沒等多久，閻應元比原時間快了兩刻鐘。

為首兩人，一個是太監劉若愚，一個是閻應元，兩人到了離胡同不遠便下馬步行了。

劉若愚自是認得信王的，見信王居然親自迎接，心里更加訝然這個閻應元究竟何方神圣，有此等尊榮。

腳步也不慢，朝旁邊的閻應元說，“閻大使，那位便是信王殿下，隨咱家過去吧。”

閻應元點點頭，頗有些緊張。

朱由檢笑吟吟看著兩人過來，

“奴婢。。”

“中倉大使。。”

朱由檢擺擺手，制止他們行禮，“免禮，此地嘈雜，先進城再說。”

朱由檢還聽說這次閻應元的母親也一同進京，到了家門口，閻應元攙扶他母親下馬車，至于一起來的幾只雞和行李，只能勞煩劉若愚的屬下幫忙搬了。

閻大娘下馬車后，朱由檢過來接手。

“大娘，來慢些。”

“豈敢勞煩殿下。”

閻大娘就要跪下行禮，朱由檢連忙將她攙扶住，笑著說：“閻大娘，小子是晚輩，敬老愛幼是應該的。”

閻大娘這才稍稍安心，看起來信王殿下不像戲文說的那種惡貫滿盈的王爺。

閻應元見朱由檢主動過來攙扶，只好去和他們一起搬東西，余光卻一直看著自家母親，見信王親自攙扶母親到院子里，心里終是淌過暖意。

“殿下，事情辦妥，咱家便回宮復命了。”忙活完，劉若愚告辭。

“公公稍待，此番辛苦公公了，要不吃個飯再回宮？”

“呵呵，謝過殿下，只是身負皇命不敢拖延，還望殿下恕罪。”劉若愚婉言拒絕。

人家這么說朱由檢也不好留了，示意王承恩把錢袋拿過來，掂了掂，感覺少了，也不好意思從里面取銀子，索性把錢袋直接遞了過去。

“既如此便不留公公了，這點不多，公公與幾位買些酒水。”

“這。。”劉若愚想了想，還是伸手接過，“長者賜不敢辭，咱家替奴婢們謝過殿下。”

“殿下留步，咱家先行告退。”

出了二條胡同，劉若愚把錢袋的銀子倒出來遞給其中一個小太監，“銀子你們四人分了吧。”

兩個小太監都是跟著劉若愚的，對銀子興趣還真不大，兩個錦衣衛倒是受寵若驚，也不敢不收。

劉若愚看著上面一個‘信’字陷入沉思，這錢袋要不要還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