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軒知自己有點過分，追了上去。

夜色中裊裊走出老夫人院子，繞過花園，狄軒第一次知道花園后面竟是個小山丘。他跟在裊裊后頭爬了上去，裊裊知他在，也沒回頭，徑直找了一塊地方坐下，雙手抱膝，仰望星空。

狄軒坐在她身邊，順著她的視線看去——湛藍色的天幕一望無垠，點綴著斑駁的繁星，像一幅靜謐的畫，又像按著一個緩慢的節奏在轉動，浩瀚而神秘，不由得心也安靜了下來。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過了好久狄軒開口了，“我只是害怕你和三弟......”

裊裊知他想說什么，但也沒搭理，就靜靜地看著天空。

“三弟長得俊郎，又有才，性格又好，任我是女子...我也......”

“君心如磐石，妾心如蒲草，磐石無轉移，蒲葦韌如絲。”翁裊裊無意嘟囔了一句詩，上學那會，她多羨慕古人忠貞的愛情，她渴望自己也有，但陳浩......現在，她來了異時空的暮國，面對著一個跟陳浩一模一樣的人，她害怕，也不想再陷于感情的囫圇。及時止損。

“你說什么？”狄軒以為是說給自己的，暗自歡喜。

“二少爺，你會難過么？你難過的時候會看天么？你看，它那么大，足夠包容你所有的委屈。”翁裊裊癡癡的看著天，眼里沒有一絲光。

“二少爺你知道嗎，我曾經有一個十分要好的朋友，可有一天，他一句話都沒說，就消失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那種不確定的感覺，就像被全世界拋棄了。”裊裊說著緊了緊抱著膝蓋的胳膊，把頭埋了進去。

狄軒不知所措，“對不起，是我不好。你不要這樣，我知道我隨意吃醋不對，我知道我不聽你解釋不對，你罵我也好，打我也好，不要這樣...你這樣，我，我...”他哽著一句“我會心疼”說不出。

“沒什么，”翁裊裊抬起頭，“二少爺想知道，我告訴你便是。我出去，只為告訴三少爺，裊裊只是一個燒火丫頭，不懂吟詩作畫，請三少爺不要錯愛。”

狄軒本該歡喜，卻不知為何，說不出的惆悵。

“同理，裊裊只是個燒火丫頭，也請二少爺不要抬愛。”翁裊裊說這話時，心底里是無比凄涼的，就像這浩瀚的宇宙，茫茫無際的黑暗，只剩她一人游走。

“你不是，你知我最不在意身份。”狄軒這才覺察到氣氛的不對，她推開了三弟，也要推開他，“何況，我對你怎樣，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畫畫比賽，我參加。”狄軒斬釘截鐵地說，“我娘去的早，老話說，‘沒了娘，就是沒了爹’，大哥有父親護著、顏夫人疼著，三弟有三姨娘寵著，我們兄弟間一有個什么事，父親就會斥責我，開始我怨過恨過，后來就習慣了，盡量避著他們，大哥喜商賈，三弟喜筆墨，我就學了騎射，我一直忍著、讓這，這一次，我不退讓了。”

裊裊聽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想到自己，爸媽的掌上明珠，爸爸對她，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捂著，不夸張地說，六歲以前就沒走過路，出門就是抱。媽媽雖嚴厲，可愛是真切的濃郁的看得到的。她不由得有些心疼狄軒，轉過頭，飽含柔情：“以后，難的時候，我陪著你。”

“那你還會去三弟那嗎？”狄軒擔心地問。

“自然不會。”

“可祖母說了......”

“我是我，不是一個物件，也不是一個賭注。”裊裊堅定地說，“更何況，你不會輸。”

“你對我就這么有信心？”

裊裊看看他，笑笑。狄軒也笑了。

“你不是說回院里看看么？”裊裊問，“走不走？”

于是兩人起身，一前一后，順著坡下去，到了狄軒的院子。那里已被燒得面目全非，尸體也都移走了。

“他們大多自小就跟了我，這幾年，見他們的面，比我父親都多。”狄軒黯然神傷，“而我連他們最后一程，都沒能送送。”

“你把他們放在心的最深處，就是對他們最好的緬懷。”裊裊安慰到，“等過段時間，再好好給他們做場法事，讓他們在另一個世界安息。”

“做法事？”狄軒落寞地說，“這府里哪輪得到我做主，顏夫人那樣見風使舵的性子，見著今日父親對我的態度，估計修這院子都難，何況做法事。”

“啊，那...這都燒成這樣了，你住哪呀？”翁裊裊擔心地說。

“自然是你那里了！”狄軒不假思索。

“什么？！你一個少爺！住一個燒火丫頭的房...”

“不許說這樣的話，在我面前你不是燒火丫頭，在你面前，我也不是少爺。”

“還是去老夫人那好些”

......

星光下，兩人走著說著......路過拐角處一間未被燒光的廂房，卻聽里面傳來一陣男女歡愛聲......

狄軒正要往前走，卻被裊裊攔住了：“不要窺探別人的隱私。”

狄軒一陣臉紅，退回來。

正當兩人準備離開時，卻聽得屋里的聲音十分熟悉——

“這么猴急。”女的邊呻吟邊說，“也不怕驚著底下的弟兄！”

“小寶貝，饞死我了，”男的氣喘吁吁，“你說這老二命也是大，院子都燒成這樣，愣是他沒事。獨可憐了這幾個弟兄。”

“小雪！”

“大哥！”

兩人幾乎異口同聲，對視了幾秒，決定去弄個分明。

“快點弄，弄完了我走了，選這么個地兒，不嫌晦氣！”

“趕著去見你那個小情郎嗎？！”“小騷貨，得好好治治你。”

狄軒捅破了窗戶紙，果然是他們兩。

裊裊告訴狄軒給他做肉夾饃那晚，也撞見小雪，不過不是和大少爺，是另一個男子，順手拿出那男子掉落的墜子。

“這成色，應該是個家丁的吧。”狄軒思索著。

“索性問個清楚！”狄軒說著便準備推門。

“別！”裊裊拉住他，“你貿然闖進去，只會憑添兄弟嫌隙，我有個更好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