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縣丞對江裘下了死命令,他態度也好了許多,教起來沒那么費事了,可是我每晚去江執那里,心里都心虛的不行。
與江執相處時間越長,我發現自己對他越來越崇拜。
江執會的真的很多,上到詩詞歌賦,軍事政治,下到民間傳說,靈異奇談,雖不敢說每樣都是頂尖的,但也都不差。相反江裘,雖然他收斂了許多,卻也好不到哪去,大字不識幾個,偏偏仗著自己的出身自覺高人一等,說不得訓不得。
江執這么優秀的一個人,被江裘給超過去的話也太不公平了吧!我好幾次差點把真相告訴他,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
一來是為了江裘,二來,我要是說了,江執會怎么看我?我還是很喜歡到他那里學習的,要是說了,萬一關系鬧僵了怎么辦?
我不會處理人間的復雜的情緒,想著拖一天是一天吧。
這一拖,又是兩個多月。
此時已經到了十月中旬,九江位于北方,算是入了冬,我居然也像凡夫俗子一般,惹了風寒感冒了。
晚間回到家后鼻涕流個不停,屋里冷冰冰的,我家也沒有柴火,我抱著書就跑到江執家了,他家中已經開始燒火爐了,我快速上前暖了暖手,身上一陣發冷。
江執穿著身藏青色棉衫,斜靠在暖榻上,蓋著薄被,見我這樣愣了下:"怎么凍成這樣?"
"我家沒燒爐子,凍死了,啊嚏!"
"你著涼了?"
我吸了吸鼻子:"應該是吧。"
江執走過來,伸出手貼在我的額頭上,不禁蹙起眉頭:"你發燒了?我去給你熬藥!"
他說完去廚房煮藥了,我看著他的背影心里一暖,他對我可真好。
不一會兒他端著碗藥進來,我問他:"咱們今天學什么?"
他一把奪過我手中的書,"今天別學了,你喝了藥休息吧。"
我將藥喝干凈后,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道:"我能不能多在你家待一會兒,我家怪冷的。"
江執淡淡的看了我一眼:"你今日在我家睡。"
"啊?"我一臉愣怔的看著他"不是說男女有別么?"
江執有些好笑的看著我:"今天我睡榻上。"
他都這么說了,我也沒必要扭捏:"那我,就住下了啊。"
說完怕他反悔,二話不說撲到他的床上,我一直覺得男人床大多臭的很,卻不想他的床比我的還干凈許多。因著發燒的緣故,我剛躺下就來了困意,我看榻上看書的江執,突然開口道。
"江吱吱,你給我講民間故事唄。"
"不講!"
"我都發燒了,我的天,好難受啊。"
江執有些無奈的看著我:"王阿九,你再打擾我溫書,我來年科考失利的話是不是該找你算賬?"
我怔住,突然想起江裘已經有了科考試題,我不說話了。江執卻誤以為我生氣了,下了榻來到床邊:"你生氣了?哎,就從你一次好了,說吧,想聽什么?"
"我不聽了,你快去看書!"
我本意是為他好,可越是這樣,他越懷疑我生氣了,干脆拉了把椅子在床邊坐下:"給你講就是了,就莊生夢蝶吧。"
他溫潤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講的什么我卻沒聽進去,我躺在床上看著他清俊的面容不禁愣住,他為了哄我開心給我講故事,還讓我睡他的床,我生病了他還給我熬藥,他待我這么好,我卻騙他。
我什么時候這么壞了!
神女說世間因果輪回,種音得果,簡單來說,做了虧心事是要遭報應的!
我當晚沒睡踏實,第二日去縣丞府頭腦暈暈沉沉的,到了書房門口,就聽見里面傳出稀里嘩啦的東西摔碎的聲音,還有女子的哭聲,我進去一看,江裘竟將一個丫鬟按倒在地,企圖強迫人家,書桌上的筆墨紙硯灑了一地。
這些日子我本就看江裘不順眼,不禁怒火中燒,拿了戒尺重重的抽在江裘的一身肥肉上,江裘嗷的一聲爬了起來,丫鬟哭著跑了出去。
"王阿九,你找死啊你!"
我看著他丑陋的胖臉,心想你不就仗著家里有錢才有恃無恐么,和江執比?你也不害臊!
"你才找死!你個不爭氣的東西!老子打死你!"反正這身肉不是我周郎的,我拿著戒尺將江裘抽的四處逃竄著。
"王阿九,你好大的膽子!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江裘被惹火了,直接沖我撲了過來。
以前聽丫鬟說過,江裘的名字來源于千金裘,媽的,這明明是個千斤球,我被他撲倒在地,怎么也爬不起來了。門外幾個小廝沖了進來。
我被捆著帶到了院子里,怒火中燒的江裘重重給了我一腳:"你是真不知道自己是誰了,來人,打他二十大棍讓他好好清醒清醒!!"
小廝領了命令,拿著拳頭粗的木棍,一棍子一棍子的抽到我的身上,火辣辣的疼,我本就發著燒,才第十棍子就有些吃不消了。
好在翠花及時趕了過來:"兄長住手!再打下去可要出人命了!"
"江翠花!你敢攔著我?!"
翠花有些怕了,但我沒想到她居然還護著我:"夫子這臉色不對勁,萬一出了什么事,父親又要生氣了!"翠花搬出鎮長來,江裘這才算完事,憤憤撂下一句:"讓王阿九領了月例銀子滾蛋!",便轉身回房了。
翠花見我已經有些不清醒了,叫小廝帶著我回家,可見我家中冰涼,想了想居然將我送到了江執那里去。
江執見我如此,急忙請了大夫來,大夫在床邊給我把脈,江執和翠花站在一旁。
江執突然想起什么,問翠花:"你認得王阿九?"
我心里咯噔一聲,就聽翠花道:"是啊,王公子是兄長的教書先生。"
完了完了!
江執愣了下,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大夫給開完藥后,和翠花一起離開了。
房內只剩我和江執兩個人,安靜的連彼此的呼吸都能聽見。
我低垂著頭,不敢看江執。江執見我這樣,更加確定心中所想,冷笑道:"你在我這學習,可是為了教江裘?"
我無法辯解,點頭道:"是。"
又是一陣沉默,他突然笑了:"王阿九,我還以為你和別人不一樣。"
"江執,我,……"我急忙辯解道:"我和你學習一開始是為了教江裘,可是現在,我是真的愿意和你學。"
他不答反問:"今日要不是江小姐告訴我,你是不是打算繼續騙下去?"
我無言以對,他說:"你今后別來我家了。"
"江執,你別這樣。"我感覺腦袋一陣發沉:"我教江裘,有我自己的原因,不是存心和你作對!"
他的聲音冷靜的可怕:"還能為什么?你不就是為了錢么?"說到這里他突然自嘲的笑道:"你第一次爬墻來我家,不也是為了錢財來的么。"
江執不知為何,他曾經跟著陳夫子的時候,參與的更高明更陰險的騙術詭計多不勝數,可為獨這次,他感覺失望極了。更讓他覺得不可思議的是,一向警覺的他居然對王阿九沒有絲毫懷疑,這么膚淺幼稚的一個騙局,他居然信了,還被騙了整整三個月,說出去估計都沒人信。
江執這些話句句打我的臉,在他嘴里我是那么的不堪,也不知是因為發燒或是什么,我的臉燙的不行,我也有些惱了:"江執,當初是我救了你你才答應教我的,我又不欠你什么!我愿意教誰就教誰,關你屁事!再說了,就算我教江裘,他也根本不可能超過你,你別這么小氣行不行?"
呵,他哪里需要將江裘放在眼里,他在乎的是她一直以來的欺騙利用,江執臉色陰沉的可怕,"滾!"
我鼻子一酸,許是這兩個月他待我太好,突然用這么冰冷的態度對我,我心里突然就一陣委屈。
我步伐不穩的下了床:"走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