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雖寒，終有盡時。天際緩緩微亮，漫天大雪也隨之消散。

青羊山下寧靜清幽，倒不似經歷了一夜風雪，蒼茫一片的雪地一處，突兀起伏著幾座土剖，土剖參差不齊，歪歪扭扭，新泥覆著其上，幾片雪花點綴其中。

此刻莫楚正靠著一座較大的土剖呼呼酣睡，即使冷風嗖嗖撲紅面頰，莫楚也是一動不動，疲倦哀傷神色，望而生憐，看樣子忙活了一宿此刻已是乏累不堪。

“你這小子倒也真是生野的緊，這般天寒地凍也不怕睡死過去。”

不知何時白淺已然站在莫楚身旁，搖頭輕嘆，苦苦一笑，隨即雙手結印，十指交合之處紅光大放，徐徐落在莫楚身上，將其周身包裹。只見紅光所觸之地，冰雪融化，白氣蒸騰。倒像是炙熱之法。

白淺施完法術，將目光落在莫楚身旁的土剖，隨后從廣袖之中拿出一個錦袋。錦袋周遭銀光包裹，似有些玄妙之處。白淺一拉袋口，方才還是手掌大小的袋子，不消片刻已是五尺有余。白淺拎著袋子低端一角，甩手一抖，一只三尺銀色九尾狐貍抖落在地，瞪目張口，周身僵硬，已是沒了性命。白淺瞪了一眼那白狐貍，臉露怒色，隨即又是踢了一腳，謾罵一聲：“都是你個畜生惹的禍，陷本尊于不義之境。”

也不知是白淺謾罵聲響，還是那炙熱之術惹得莫楚注意，只見少年揉了揉眼睛，蒙蒙望了一眼天際，隨后緩緩坐立起來，看著白淺正踢著一只狐貍。莫楚呆看了片刻，待神智清楚，便已知大概，也不顧拍打周身泥土，怒目嗤鼻，兇神惡煞的將白狐狠狠踩在腳下，邊踩邊罵，不知幾時，那狐貍周身已是血肉模糊，莫楚方才喘著粗氣，一臉意猶未盡的樣子盯著白狐久久不離。

“好了，小子。仇也報了，你也莫要再徒勞生悲。”

白淺淡淡說了一句，又從廣袖中拿出一個麻布包裹丟在少年面前，說道：“這里有些干糧，姑且吃了。”

莫楚拿起包裹，望了一眼白淺，憤怒眼眸頓時生出悲涼感慨，一臉感激神色望著白淺，接著叩首說道：“多謝神仙姐姐相助，此恩此情莫楚今生不忘！”

“嘖嘖，看你一臉樸實，怎地也生的那般書生酸氣。你也不必拜我，這也是我該做的。”

白淺瞟了一眼少年，又埋怨道：“你且莫要再喚本尊神仙姐姐，讓人聽了還當本尊誆騙孩童，好這口‘鮮嫩可口’呢。”

莫楚剛拿出包裹里的干糧，忽然聽到鮮嫩可口，疑惑的望了一眼白淺：“鮮嫩可口？”

“咳咳……這是玄妙道語，你自然聽不明白。”白淺背過身去，囫圇解釋一番。

莫楚聽聞，一臉深信不疑，望著手上饅頭暗自稱奇，鮮嫩可口竟也是道語，隨即又是笑著望著白淺說道：“那……我當如何稱乎，是喚姐姐還是……”

莫楚說到此處便不知該如何言語，畢竟奶奶的奶奶的奶奶是個什么稱呼，他也不知啊！

白淺側身瞟了一眼少年憨厚思索模樣，不禁噗嗤一笑：“你這小子倒是傻的可愛，嗯，若按凡塵俗禮，你當喊本尊一聲祖奶奶，不過本尊可不喜歡這個稱呼，聽著就覺得晦氣。修行之流皆喚本尊‘白衣天尊’，本尊倒是不稀罕這個稱呼。不過……我既然答應傳你些法術，你姑且喊我一師父。待我離去，你也不須煩惱這些……”

莫楚邊吃邊看著白淺喋喋不休自言自語模樣，就好像一個小姑娘挑揀衣裳一般淘氣，哪里像是個活了幾百歲的老太婆，不禁癡癡一笑。

莫楚吃完干糧，打了個響嗝，這才精神滿滿，對著白淺又是跪地叩首道：“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白淺不置可否，只是慢悠悠來回踱著碎步，似在思索什么，莫楚跪在地上只看她一圈又一圈的來回晃動，許久之后才苦苦問道：“師父……今日教不教弟子法術啊？”

白淺聞言，這才頓下腳步，望了一眼莫楚，慢慢悠悠說道：“你對修行之途知曉幾分？”

莫楚搖了搖頭，尷尬說道：“弟子常年居住此處，修行之事……一概不知。”

白淺眉梢緊蹙，輕嘆一聲，又道：“你可曾聽聞‘靈鸞繞飛盤神龍，扶搖一指是仙蹤。’這句詩瑤？！”

“靈什么龍……什么飛？”

莫楚尷尬一笑，撓了撓頭，又道：“弟子本就不識的幾個字，更別說什么詩詞歌賦了。”

白淺又是嘆息一聲，似乎覺得自己答應教這個么一問三不知的少年，不過想想少年遭遇，又是耐下性子，徐徐說道：“‘靈鸞繞飛盤神龍，扶搖一指是仙蹤。’這句詩瑤乃是暗指當世幾大修仙門派。其中‘靈鸞’是指‘靈鸞谷’，‘繞飛盤’是指‘繞盤寺’，‘神龍’是指‘神龍墓’‘扶搖’是指‘扶搖宮’，‘一指’是指‘一指峰’。本尊便是那神龍墓的四天尊。所以本尊所授你法門皆是‘神龍墓’的法門，這點你定要記下。”

“神龍……墓，四天尊。徒兒記下了。”莫楚皺了皺眉頭，應聲答道。

白淺見莫楚呆呆傻傻，不禁又是不放心道：“你且記住，日后若是遇到非我門派的弟子，且莫言你所修習之法乃是神龍墓之法。不然可是會惹上殺身之禍的。”

莫楚疑惑問道：“這是為何？”

“我神龍墓雖然也是修行正派，但不樂于和世俗相交，所以也就和其他幾大門派生疏。再者，本門之中，與本尊齊名的其他三位尊者更是性格怪異孤僻，不討世人喜歡。故而許多修行門派對我神龍墓一派妄自菲薄，惡言相向。那些個門派翹楚倒是不敢說些什么，但是門下弟子卻是各懷鬼胎，因此但凡遇到其他門派弟子，能避且避，莫要徒生事端，敗壞了本尊清譽。”白淺言道。

莫楚默默記下，忽而又覺的有些疑惑，不禁問道：“那若是師父你遇到那些弟子是不是也要退避三舍？”

“哼，那倒不會。我讓你避諱并不是因為本門法術鄙陋，而是怕你寡不敵眾，但本尊可就不同，且不說世間修行高手未有幾人敢不把本尊放在眼里，若是真有那些個不開眼的弟子遇到本尊，還不是殺他個千八百個！”

白淺嘖嘖自贊，倒是聽的莫楚眼冒金光，崇拜不已。白淺見狀似乎很是欣慰，饒有興致又道：“就連那扶搖宮的掌門天問老道得罪了本尊，本尊還不是夜探扶搖宮剪了那老道的發須，讓他成了禿頭和尚，至今都不敢與弟子明說。”

莫楚雖不知那扶搖宮是何門派，但聽白淺這般說來，頓覺奇妙無比，威風連連，心底暗自激動不已。白淺越說越到興頭，好似許久未與人分享自己那些個英明壯舉一般，興致勃勃欲罷不能，直到說了半響才重新步入正題：“修行一途自身資質，則又看重機緣。資質乃是天成尚且不提，而這機緣又莫過于三物，一為自身福報，你能與本尊也算是福報。二為先天靈寶……”

說到此處，白淺頓了一下，從廣袖之中拿出一個玉石頭。玉石形似寶塔，玉身晶瑩剔透，面無霞斑，映光普照之下五光十色，迷幻無窮。白淺指了指那玉石寶塔又道：“這便是本尊之靈寶，名喚‘玲瓏峒’。世間有詩瑤云‘琴風起，劍雨落，九宮八卦玲瓏峒。’其中的‘玲瓏峒’就是本宮這靈寶之名。”

莫楚見那靈寶奇特，玄妙絕絕，不禁心生羨慕又道：“那弟子何時能有靈寶？”

“這是后話，姑且不提。”

白淺收起靈寶，又道：“除了福報、靈寶，這機緣里最為令人動心莫過于這第三條，護身道侶。”說到此處白淺美眸瑩瑩微亮，紅唇蠕動，玉手遮羞一笑，一臉思春神往之色。

莫楚饒頭疑惑，但看白淺樣子，倒像是極其興奮的模樣，于是癡癡問道：“何為護身道侶？！”

聞言白淺收起笑臉，好似被人打攪了美夢，憤憤然道：“你這癡癡傻傻模樣，也不許知道這些個。”

莫楚無辜撅了撅嘴，也不知哪里得罪了少女，但既然她說自己不需知道，那便是極其玄妙之事，自己多想也是無意，繼而說道：“師父接著說。”

白淺眨了眨美眸，好似在回想方才說到哪里，片刻之后又道：“修行一途，不論何門何派都要經過四重境界。分別為感知、不惑、洞玄、知命，每重境界又分九重天。

所謂感知，即是感應天地元氣，能夠舍身與之交融，領悟其性，達到此境界之顛峰亦可感應些許周遭事物的變化，此境界多以默念口訣，禪坐修行為主。達此境五重天時，便可煉化天生靈寶，再嫻熟些便可馭寶而行。

所謂不惑，即是熟練能掌控周遭元氣，并借以行玄妙之事。修練法術法門，便是此境界可行之事。

所謂洞玄，即是現世大多修行高人所處之境界，可行諸多法術，變幻蒼穹，掌控氣象，氣吞山河，拂袖攬月，其中奧妙漫不可言。

所謂知命，即是知天命……此境界與你說也無意，想這茫茫浮世，又能有幾人可真知天命呢？！”

白淺雖然長篇闊論，喋喋不休，但是莫楚卻是毫不生厭，樂不思彼，目光專注，生怕遺漏了什么。

“方才與你所言皆是些玄虛之事，不過是讓你心中有幾分掂量。”白淺徐徐邁開幾步，玲瓏身段雖是曼妙多姿，但是臉上卻是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我且傳你神龍墓口訣心法，但你且記住，口訣心法，乃是各門各派之根本，萬不可告知他人，更不能私相教授。況且你未正式入我神龍墓，就算本尊地位顯赫，亦不能私收門徒，告知與你本就是有違門規的……不過，這你倒不必自責擔憂，只需記住今日所聞，不可言與他人。”

莫楚連連點頭，應聲說道：“弟子記住了。”

“泥丸玄華，保精長存，左拘隱月，右引日根，六合清煉，白神受恩，御元之術，在于調息，抱元守一，元靈合一，往復循環，生生不息……”白淺抑揚頓挫徐徐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