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鶴發童顏天府洞，煙云裊裊浮世中。

靈鸞繞飛盤神龍，扶搖一指是仙蹤。

琴風起，劍雨落，九宮八卦玲瓏峒。

佛道俗魔皆所往，紅塵散盡終始空。

……

……

神州浩土，萬里無疆，西北有漠，望塵千里。

是時，烈陽如炬，漫過無垠大漠，流沙粼粼，風勢瀟瀟，險象環生。

荒漠之中，有三只人影揮臂擋風，眺望不前，衣衫飄灑搖曳。

“狂風作作，黃沙滾滾，遮天蔽日，舉步難行，這該如何是好啊？”

言語之人，身著木棉袈裟，手持黃銅錫杖，面容青澀劍眉亮眸，灑灑一少年僧者。

“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這大漠雖氣候詭譎，但猶有靜時。呵呵，禪世小師父莫要煩擾。”

應語者身著靛青道袍，背負湖痕綠劍，面如玉冠，一副少年書生氣勢，此刻微微笑臉，竟有幾分陰柔。

“你二人說話好不費力，聽的本姑娘都快睡著了，說來說去倒是想出破解法子沒有？”

負劍少年身后站著一個婷婷少女，碧藍錦衣長裙銀絲滾邊，胸前一抹繡花綿兜袒露半邊雪白，腰間紅墜玉笛纏繞在粉絲腰帶之上。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面如出水芙蓉，身姿曼妙玲瓏。

兩少年聞言，對視相望，面露難色，紛紛搖了搖頭。

“哎呀、哎呀、哎呀！一個是繞盤寺天梵行走，一個是扶搖宮領命七座，怎么連這點破事都解決不了！”

少女雙手叉腰，抱怨連連。

“素聞靈鸞谷技藝超凡，不知浣碧姑娘可有妙法？”

少年僧者回眸望向少女，嘴角輕笑，顯然是斷定她不會有法子的。

浣碧撅起嘴角，嘟嚕兩聲便灰溜溜的扭過頭去，不再言語，這倒惹得負劍少年癡癡一笑：“禪世師父莫要為難浣碧姑娘。玄英倒有一法，當可一試，只是把握不及一二分。”

“噢？既然有法，姑且一試。”

禪世和浣碧眼眸一亮，只見玄英從靛青道袍廣袖之中拿出一個檀木盒子，盒子周身黑氣彌漫，陰森詭異，見者都是心口微涼，如寒風襲過。

“此物陰氣森森，倒不像是什么道家法寶，不知有何用處？”

禪世劍眉緊鎖，面容似有疑惑。浣碧倒是未說什么，只是伸手杵著下巴，咬著薄唇，似在思索。

“此物卻是道家法寶，名喚‘九天玄冥宮格’，內有九重天地，用于收納妖魔邪物，馴其邪性。此物原是師尊所有，前些時日才交付于我，說是路上遇上麻煩可姑且一試。玄英初窺亦是有些不適，問及師尊，這才明白。師尊曾用其收復了一只萬年妖狐，那妖狐道行極深，雖然入了這盒中九重天，但妖力尚未祛除，故而有些邪氣傾漏罷了，眾位不必擔憂。”

玄英頷首微笑，這才讓兩人褪去了幾分憂慮，但每每望及那九天玄冥宮格都會心頭不寒而栗。

“既是如此，此物有何用處？這漫漫無疆大漠乃是天玄異象，又不是什么邪魔妖物，如何收服的了？”禪世疑惑問道。

玄英笑道：“此物雖然是收服妖魔之物，卻亦是馴化妖魔之寶，但凡入此盒之邪物，經歷七七四十九天便可馴服自用，如今這九宮寶盒之內便有數只馴服妖獸。其中一只名喚‘沙泯’乃是上古沙塵所化，通曉沙漠氣象，能止狂風，能熄塵暴……”

“那便快些用來，何必羅里羅嗦？！”浣碧有些性急不等玄英說完，便嚷嚷道。

“且慢！”

禪世伸手制止，蹙眉凝望檀木寶盒，喃喃說道：“適才玄英師父說過，此法只有一二成把握，那若是失敗，又當如何？莫不是這邪魔妖物不受控制遺漏出來？”

“確實如此。倘若施法不當，便有可能釀成泄放邪物之果。哎，若是師尊在此便可駕輕馭熟，只可惜玄英道行尚淺，又未及時修煉這法寶口訣，以致此刻只能勉強駕馭不得嫻熟。”玄英嘆息道。

“這般說來又是無用功！你們兩個堂堂男子，做起事來婆婆媽媽，真也不害臊！若是再這般顧及左右，可要耽誤了去珈藍圣地的時辰了！那時只怕哭都來不及咯。”

浣碧撇了一眼兩個愁眉苦臉的少年，憤憤說道。

“浣碧姑娘所言極是……這漫漫黃沙無邊無際，又有詭異玄妙結境困擾，無法施展順行之術，就算徒步而行，出了這沙漠，只怕前往珈藍圣地的時辰也耽擱了……”

玄英附和說道，隨即望向禪世，似是在征求意見。

禪世劍眉緊蹙，閉目沉思，片刻之后，深深吐了口氣道：“也罷。這次奉命前往珈藍圣地，本是無上榮耀，寺內師兄弟們都還無比羨慕，若是有負師命，只怕也無顏回歸師門，姑且試上一試吧。”

“這才對嘛，大不了就是放出些個妖怪罷了，又不是什么大事，難道和你我三人之力還怕對付不了什么妖怪不成？！玄英小子，快些、快些，本姑娘可是等不急了！”

浣碧歡騰一笑，推嚷著玄英快些施法。兩個少年見勢又是對視一笑，心里暗自苦嘆對這個刁蠻任性的姑娘毫無辦法，但又無不佩服她那灑脫之風。

玄英后退數十步，行至一處平坦之地盤膝而坐，將九天玄冥宮格置于膝間，廣袖之中手指虛空一劃，口中念念有詞，繼而靈光大放，須臾之間已是結出數道手印。周遭氣息穿行流動，雙手合十環繞銀光。檀木寶盒微微顫動，下一刻已是懸于半空停在玄英胸前，化作一道五彩斑斕，徐徐轉動。

“無上至寶，九宮通神，玄天冥祗，萬物可尊……”

咒文念念之間，一道金光從檀木寶盒之中迸發而出，落在玄英身前，頃刻之后，金光慢慢擴散化作人形。那人身披獸袍，袒露半胸，青絲披灑，周身骨骼健碩，符印交錯，一雙藍色眼眸微微發亮，不動不搖屹立在風沙之中。

玄英見勢，這才停下施法，繼而緩緩站立，徐步走上前去。那獸衣男子屈膝而跪，叩首說道：“小妖沙泯，見過道長！”

玄英揮手示意，沙泯這才站起身形，此刻站在一旁的浣碧忽然一躍一跳沖上前來，盯著沙泯面孔細細的觀摩了許久，柳眉緊蹙，表情嚴肅，一雙美眸專注模樣更是看得沙泯不禁后退兩步，額頭冒汗。

“浣碧姑娘可是看出什么不妥？！”

玄英眨巴了下眼睛，疑惑望著表情凝滯的浣碧，禪世也是不禁微微的握緊拳頭，盯著沙泯，等待著浣碧回話，一副緊張神色。

眾人質疑目光看得沙泯眉頭微微挑動，倒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一般，不明所以。

不知過了多久，浣碧忽然回眸一笑，朗聲說道：“居然有這般俊朗的妖怪？！為何不早些放出來？！”

“……”

眾人汗顏。

“沙泯，此次放你出來，是想借你之力除去這天玄異象，靡靡風沙，好讓我等能順暢駕馭離去，你可有法子？！”玄英問道。

沙泯閉目，深吸一口氣，繼而周身紅光大放，盤旋數周之后又遁入無形，好似在查明周遭一般。

“此風沙并非天玄異象，實乃是人力所為。”沙泯緩緩睜開雙眸，望著眾人解釋說道。

“人力所為？！”眾人驚愕不已，各個眉梢緊蹙。

三人各自奉師命前往百年遁跡復出的珈藍圣地，相伴而行已有數日，一路上都未受到阻攔，但偏偏快到西北樓蘭之地，珈藍圣地復出之所方才遇到大漠風沙阻斷去路。起初眾人都覺得怪異，但從未想過會是人力所為。畢竟三人都是世間聞名于世的修行正派弟子，誰會想到有人會阻攔自己去路呢？就算真是人力所為，那目的又是為何？

“既是如此，可有破解之法？”禪世和尚問道。

沙泯點了點頭，眾人面容這才漸漸舒展，不管是否人力所為，沖出風沙抵達珈藍圣地，才是眾人所望。

沙泯雙手握拳，昂胸抬頭，凝望蒼穹，散亂青絲隨風飄灑，期間站立之地歸于平息，流動沙地似平靜湖水，又如白紙滴墨，緩緩擴散開來，數刻之后，風勢漸消，沙塵落定，天地歸于平靜。

“好妖怪，好妖法！”

浣碧拍手叫好，少年們也是如釋重負的對視一笑。

“轟隆！”

本是寧靜歸塵，忽然一聲巨響如，驚雷震天。三人一妖紛紛聞聲望去，只見方才那九天玄冥宮格黑氣環繞，氣勢愈發濃烈，不肖片刻已是遮天蔽日之勢，將百里方圓遁入漆黑一片，期間詭譎啼笑，回響四野，似女子尖叫。

“不好！萬年妖狐逃遁出來了！”

玄英驚呼一聲，眾人屏氣凝神，望著四下，頃刻之間黑氣涌動合為一處，所到之地化身人形。那人是一少女模樣，上穿月牙雪色絲綢長衫裹住芊芊玉體，胸前粉碎花形抹胸露出白凈一片，下罩粉白相間緞紋花裙遮著欲蓋還露的修長雪白美腿，青絲盤頭發髻下鬢角散落一束發絲落在柔嫩香肩，一雙美白玉手妖嬈散落在細腰之間，可謂禍水之姿。那女子斂眸尖翹，一雙墨眉鳳眼含情脈脈，惹火紅唇微微張開隱隱露出白皙牙齒，嘴角一撇笑容似冰山雪蓮，不解人間煙火。

白衣少女瞥了一眼眾人，似乎并無心思理會，只是徐徐碎步前行，似要離開。

“大膽妖狐哪里逃！快快受降，免得受皮肉之苦！”

玄英怒目而視，背上寶劍化作一道金光插入云霄不見蹤跡，下一刻少年雙手如盤踞九天玄雷一般，電閃雷奔。其他眾人紛紛響應，祭出法寶和妖狐分庭抗禮。

白衣少女只是一笑，也不言語，輕輕拂袖一揮，正想結印制止的眾人紛紛飛落開來，倒向四下墜落，昏厥過去，周遭重歸寧靜。

“好你個扶搖宮的臭道士！真是老眼昏花的厲害，竟然把本尊也給收到那破盒子里了，要不是你有個蠢徒弟，本尊豈不是要陪著那妖孽老死在你這盒子里嗎？！”

白衣少女一改靜怡姿態，臉上閨怒不止沖著地上的九天玄冥宮格狠狠的踩了幾腳，如同暴躁的羚羊，許久之后才出了口氣，漸漸恢復平靜。

白衣少女拍了拍雙掌，整理了下衣裝好似剛剛打贏一架一般神清氣爽。接著望了望天空一處，眉梢又微微緊蹙，表情逐漸嚴肅，喃喃說道：“念在你與本尊合力破開宮格的份上，姑且先放你一馬，待本尊找老道算完帳再去抓你！若是在這期間讓我聽到什么風聲，小心你那萬年修行！”

……

自此之后世間多了幾件怪事。

其一，名聲大噪的扶搖宮掌門天問一夜之間，發須全無，整個一個光頭通透，配上那滄桑面容頗有喜感。門下弟子見后，無不誠惶誠恐，心底暗自揣摩：莫不是師尊想要棄仙道入佛門？

天問見弟子各個疑惑神色，只是鋝須嚴肅答道：“天干日躁，去了涼爽。”

只可惜每每鋝不到胡須，繼而尷尬一笑，心中苦不敢言。

其二，神州浩土，諸多村寨，一夜之間，尸橫遍野，草木皆非，不知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