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陡峭崎嶇，卻被樂輝視如平底，他飛也似得下了山，校對一下方向，徑直往東北奔去。

依他的記憶，風止山在千楓鎮西南兩百里外，自己只要找準方向，不用一個時辰就可以返回。

只是事情遠沒有他想的那么簡單，一路上山丘連綿，視線受阻，想要直路前行卻不可能，只得七繞八繞，漸漸偏離了方向。待得看到千楓鎮標志性的楓林，早已是一個半時辰以后的事情。

六月中旬的天氣，此時又將近中午，日頭正烈，溫度已經很高。樂輝雙手扶著膝蓋氣喘吁吁，若不是進入了化元境，怕是還真撐不下來。片刻后他踏在鎮上青石鋪就的街道，慢慢向家中走去。

街道上行人稀少，偶有幾個也是匆匆而過，多是躲在屋中或者陰涼處。樂輝在街上從容不迫地走著，顯得十分醒目，不久就有人將他這個前去云中書院學習的孩子認出，熱情地和他打招呼。

凡是進入云中書院的人，成就最低的出來后都是身懷絕技的高手，哪是他們這些凡人可比，自然值得結交認識，人不就是這樣嘛。

昨日還怕見到父母鄉鄰，今日突破后又是另一番心態，樂輝一一答話別過。不多時來到一處院落前，松木門上紙影斑駁，還記得自己當年搶著貼對聯門神的場景，而如今已有三年未曾做過了，頓時微微嘆了一口氣。

重拾心情，樂輝抬手敲了兩下木門，只聽院內傳來一個婦人的聲音：“誰啊？這大中午的……”

樂輝聽著熟悉的聲音，不知怎的鼻中竟是一算，開口說道：“娘，是小輝回來了。”

“小輝？是小輝回來了?”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吱”的一聲房門被從里面打開。

“小輝，真的是小輝啊！”婦人身著素衣，雖然發色尚黑，不過眼角幾道皺紋，顯示其芳華早已不再。她眼中淚光閃現，一把將樂輝抱住，哽咽起來。

院內再次響起一道成熟穩重的男音：“小輝回來了？”

“爹，是我回來了。娘，我們進屋吧。”樂輝答了一聲，開口對婦人撒嬌說道。

婦人連連點頭，說道：“你看娘，這一路上也該累著了，快進屋歇歇。”

身穿麻布短衣的中年男子從院內走出，臉上也露出激動的神色，不過卻沒有像婦人一樣表露得這么明顯，他開口說道：“正好我跟你娘剛要吃飯，快進屋咱們一起吃。”

樂輝應了一聲好，隨父母進屋吃飯，一年沒有回來，似有說不完的話，談不盡的趣事。當二老得知樂輝將要進入云中劍派，成為他們口中的仙人一流，興奮激動中夾有一絲惆悵，進入仙人門墻是好，可仙凡兩隔，不知何時才能回家一次。

自樂輝回到家中后，云青琳父母也聞訊而來，又是一番問答不提。光陰似箭，在家靜修半月，期待已久的日子漸漸來臨。

離元歷六百七十二年七月一日卯時四刻，樂輝心急火燎地跑到鎮上一處掛著“飛游院”招牌的偏僻房屋前，他的父母焦急地跟在身后，樂輝大喊：“花大叔，快開門快開門！”

房門應聲而開，從里面走出一道高大的身影。這道身影卻不是人，而是一只大半丈高度的鹿形怪獸！鹿身有點點白斑，一對灰色巨翅收縮身旁，正是鏡川上性子最是溫和的異獸斑點飛鹿。

說起這飛鹿名諱，卻也是一段韻事。十數年前飛鹿來到云中國同人類一起生活，云中劍派外門執事為其登記，飛鹿以其身上斑點，自取名為花長春。惹來許多笑聲，其不明緣由，反以為自己取得好，很是自得了一段時間。

飛鹿花長春見樂氏三口大清早就堵在門前，嗡聲問道：“原來是樂禮啊，你們這么早過來叫我所為何事？”

樂輝父親本名樂禮，母親本名李素，和花長春同居一鎮，早已熟的不能再熟。樂禮點頭笑了一笑，樂輝急不可耐，說道：“花大叔，我要去云中城，現在方便嗎？”

“云中城？你剛來家幾天就要回去啊？”花長春有些訝異。

“是啊，今天我有要事必須回去。”路師兄說來接自己，可是到現在也沒見人影，雖說仙劍迅速，可是萬一他給忘了，自己錯過時間，豈不抱憾終生。

花長春不再多問，說道：“既然這樣，那你坐上來吧，我們走。”

樂輝縱身一躍，穩穩落在花長春背上，對著父母說道：“爹、娘，你們快回去吧，等我安定下來，還會再回來的。”

樂禮笑著擺擺手，說道：“走吧走吧。”李素眼中很是有些不舍，說道：“小輝，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啊……”

“放心吧娘，你們也要照顧好自己。”花長春展翅而起，飛到空中數百丈高度后往正東云中城飛去。

望葉山，云中城。

云中城依山而建，整座望葉山上俱是白墻青瓦的樓閣，檐角均掛有紫竹風鈴，微風吹來，鈴聲陣陣，清脆悅耳。繞山而建的街道以白色大理石鋪成，外側還建有白玉圍欄，以防意外發生。

望葉山山腰處有一座湖泊，湖水清澈見底，不知水源何處，卻流動不休也不知去往何處，湖心處雕有一群白鯨，道道水流從其氣孔處噴涌，漫天水霧映著朝霞折射出奇異的光彩。湖泊方圓數百丈內亭臺樓閣林立，竟然盡皆白玉搭配白色大理石打造，華美異常。湖邊樹木茂盛，花草繁多，彩蝶飛繞，香氣撲鼻，這里就是云中國所有少年向往的云中書院了。

這日辰時整，云中書院所有學子早已在湖邊整齊站好，靜靜等待內門審核弟子到來。站在他們最前面的幾十人皆是一臉喜色，激動興奮地心情毫無遮掩；而后面數百人卻是低頭嘆氣，多是哀怨自己天賦不好或者平時沒有努力。

“仙師下來了，快看快看。”

“哪呢？哎，真的來了，快站好別說話。”

……

眾人抬頭望去，只見云梣神樹枝葉橫亙在上方數千丈處，樹葉下面幾道身影從空中慢慢降落。這時湖心白鯨噴涌的水流驟然泛起無數神秘字符，一座十丈方圓的冰臺片刻生成。

那幾道身影落在冰臺上，當先是一位身穿淺藍齊胸襦裙的端莊女子，身材婀娜多姿，氣質高雅非凡。她的旁邊站著一位少女，面容純凈秀麗，身著淡青色繡有小小紅楓的長裙，烏黑長發被一條紫色絲帶從頸后束起，額前左右各留有一束青絲，典雅秀麗，風姿綽約。兩人身后還有數位身穿云紋道袍的年輕人，背后各背一把長劍，看上去英姿偉岸，仙氣十足，果不愧是云中劍派內門弟子！

幾人降在冰臺后頓時引起湖邊眾人的陣陣驚呼，激動的更加激動，哀怨的愈發哀怨。原因無他，這次下來審核的竟是門中修為極高的仙師莫雨痕和圣女云青琳！

路師兄作為外門首席弟子，看到下來的幾人后，徒然想起自己居然把接樂輝回來的事給忘記了，暗呼一句不妙，匆匆帶著突破到化元境的諸多弟子飛上冰臺行禮。

“弟子路浩，拜見圣女、拜見莫師叔。”路浩恭敬躬身行禮，心中惴惴不安。

“拜見圣女、拜見莫仙師。”眾弟子緊隨路浩身后，亦恭敬行禮。

莫雨痕微笑著點點頭，說道：“看來這次滿足要求的弟子不少啊。”

“樂輝呢？”云青琳掃視眾人一圈，沒有看到樂輝，心頭升起不好的預感。

莫雨痕看向她，疑道：“他沒在這里？”

“沒有啊，我下去看看……”云青琳秀眉皺起，就欲飛下冰臺前去尋找。

“圣女，樂輝半月前回家去了，至今……至今還沒有回來。”路浩低著頭，心中有些拿捏不定。

云青琳臉色驀然一白，昨天自己也曾用傳音石和他說話，可惜不知道他在干嘛，竟沒有回應自己，難道他真的沒有突破而不愿回來了嗎？念及此，云青琳喃喃說道：“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沒有回來？他可是答應我了的，他肯定是有事耽擱了，我要回去接他……”

樂輝自返回家中，就一直在鞏固修為，她曾說半月后再見，故而把傳音石放入納空槿里去了，哪里還能聽到她的話啊！

“琳兒……”莫雨痕淡淡叫了一聲，溫和看向她。

“師父……”云青琳抬頭望去，點點擔憂在眼中浮現，彷如雨中鮮花，讓人憐心大起。

這時路浩身后一個俊俏的年輕人熱切地盯著云青琳，開口說道：“圣女，樂輝至今沒有突破培元境，肯定是怕被圣女瞧見，故而偷偷回家，不愿參加這次選拔儀式。”

路浩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說道：“趙澤，不許胡說！”

趙澤本是樂輝在書院里的好友，但最近一年樂輝修為踏步不前，他反而在半年前突破，自認與樂輝已是仙凡之別，漸漸與其疏遠。被路浩瞪了一眼，趙澤頓時閉口不言。

“無妨，你說樂輝還沒有突破？”莫雨痕輕輕問來。

趙澤立刻充滿了底氣，說道：“是啊，他已經一年毫無存進了，就在半月前還是培元境修為呢。”

云青琳臉色頓時蒼白如雪，心中仍不肯相信。

莫雨痕看了看自己這個徒弟，又對路浩身后眾人問道：“真的如他所說嗎？”

“是啊仙師，樂輝用了兩年時間就修煉到培元境頂峰，但真的一年都沒有突破！”

“可能是前兩年天賦用光了吧。”

“這只能說明他與仙道無緣，咱們中最慢的一個不也就用了半年時間突破！”

“胡說！即使樂輝現在沒有突破，那也不能說明他以后突破不了！”一道憤怒的聲音徒然響起，站在眾人中的一位個子比較弱小的少年不顧眾人詫異地目光，繼續說道：“當年樂輝兩年修煉到培元境頂峰時，你們這些家伙哪個沒有向他尋求過幫助，現在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

這個少年名叫韋正如，曾被樂輝指點過一次修為，一直感激在心，算是樂輝一個極好的朋友。

“正如，我們說的都是實話啊！”

“就是就是……”

……

一句句話語刺入云青琳心頭，她冷冷哼了一聲，一股寒意壓在他們心頭，所有的聲音驟然中止。“師父，我不相信，我要回去見他。”

“琳兒，你要知道仙道也是講究氣運福緣的，一切不可強求！”莫雨痕無奈地搖搖頭，開口勸道。

“花大叔，快點快點，選拔儀式竟然都開始了！”遠方高空中突兀傳來一句焦急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