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農村的土炕事實上是一個極其讓人不舒適的存在。夜里柴火燒的旺盛,躺在上面會感到全身燥熱,汗流浹背。而等至黑夜過去,白日來臨,柴火早已熄滅,炕上只余一灘刺骨冰涼。這種冰火兩重天的刺激,來自南方的易思思從來沒有感受過。清晨凍醒,易思思只覺喉嚨發干,口渴難耐。
志愿者們陸續醒來,幾個愁怨的聲音響起。
“晚上剛睡的時候覺得這炕還挺舒服,剛才那會兒真是生生把我凍醒了……我真是太傻了,選了離火源最遠的地兒啊,這兒最冷了啊,小朱,我要跟你換位子……”小張就勢抱起被褥,準備鳩占鵲巢。
“你倒是會選,我正好睡中間,以為我這兒不冷不熱是吧!其實也好不到哪兒去。要換你跟小思思換啊,她哪兒最暖和了。可是,你好意思嗎?”小朱肥碩的身體趴在自己的被褥上保衛江山,故意刺激道。
胡炳文冷冷的看了眼爭搶床鋪的兩人,不屑地撇過臉,心道:“都是些沒吃過苦的‘城里人’。”
薛浩然溫和的聲音響起:“昨天我本打算睡在那里,可是見你直夸那個位置舒服,便讓你親身體驗體驗好了。今晚我們換回來吧。”
“那怎么好意思啊,老薛,你人也太……”小張有些尷尬地撓撓頭,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無妨,我又不是第一次來東北農村,習慣了。何況我是領隊,照顧你們是應該的。”薛浩然打消了小張的顧慮。
胡炳文身體一震,偷偷打量起薛浩然來。
此時,易思思已經貓在被子里將衣服換好,扭扭捏捏地爬出來。
大家整裝,在平房門口集合。每個人的胸前都別著志愿者聯盟的標志。
薛浩然帶領大家繞村莊慢跑一圈,作為晨練。
東北的清晨幾乎呼氣成冰,易思思個頭小,排在第一個,緊緊地跟在薛浩然身后小跑。寒冷的空氣讓易思思不敢大口的呼吸,即便如此,整個肺部也漸漸變涼。
回到小平房,九人排成一排,喘著粗氣,等待薛浩然號令。
第一天的任務是勘探水源,選定打井位置。這項工作志愿者聯盟已派專業人員做過,因此,志愿者們只需要再次確認,并制定備用方案。
薛浩然,小朱和小張三人前往水源;胡炳文和小龍被安排留守小平房,幫大伯,大媽砍柴,做飯;其他人則兵分兩路,對村民進行家庭采訪,以了解村民真實所需。易思思和最為熟悉的武興學長一道行動。
一個早晨走訪了不少村民,武興負責采訪,易思思負責記錄。
“俺們這些年都這么過來了,也沒覺得不方便,不過要是能通自來水,忒好。”
“你們這些年輕娃,千萬不要跟村里干部較勁啊,能不能裝上自來水全看他們想不想讓我們日子好過啊……”
易思思的小手,因為不停地在本上記錄,酸脹不已。有的村民家沒有燒炕,易思思因無法戴上手套寫字,雙手凍得通紅僵硬,拿不住筆,不停向手哈氣。
中午返回平房,大家圍坐在側屋的炕上,只見炕中央矮方桌上擺著一大盆土豆燒白菜,每人填了一大碗白米飯,興致勃勃地聊起早上的心得。
“專業人員選的位置不錯,方案可行性很強……”
“我發現村民對村干部怨念深重啊,好像欠他們千八百萬似的,他們又不敢‘舉旗造反’,真是糾結……”
“砍柴絕對是體力活兒啊,明兒你們留守啊,我是不干了,哈哈……”
大家聊得熱鬧歡暢,易思思見薛浩然沉默不語,眉頭微皺,也不怎么夾菜吃飯,有些疑惑的問到:“老薛,你怎么不多吃點飯菜?”
“今天沒什么胃口,你多吃點,雖然只有素菜沒有肉,但是走訪也是個體力活,得好好補充體力。”薛浩然微笑回應。
薛浩然轉移話題,繼續說道:“早上去找過你能歇息的地方,對門倒是有個空房間,但是他們可能不太愿意多燒一屋子的炕,你是南方人,肯定畏冷,我便沒答應;西邊村頭有家寡婦帶一個女兒的,說可以讓女兒跟你一起住,可是那兒又太遠,我又怕我們照應不到你。我想征求你的意見,愿不愿意去西邊村頭住?”
易思思考慮了半響,說道:“其實和大家一起住也沒什么太大的不便,我只是怕你們覺著不方便。”
易思思話音剛落,九個男生全都哄堂大笑,易思思不明所以,歪了歪腦袋,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
“我們都方便,你放心的住在這兒……”幾個男生咯咯地笑著說。
于是,住宿難題敲定。易思思在接下來的幾天里繼續占據土炕最暖和的位置,而她身旁卻已不是澄凈的薛浩然,而是頗為搞怪的小張。
下午的工作與上午類似,易思思和武興大約走訪了5家村戶。
回到平房,只見平房內怨氣縈繞,久久無法消散。
“怎么又是土豆燒白菜啊,能有點創新不?”一個志愿者追著胡炳文和小龍跑。
“明兒就不一樣了,真的……”
眾人這才高興起來,問到:“明兒吃啥?”
“明兒是白菜燒土豆,不一樣,確實不一樣……”
胡炳文和小龍被眾人合力胖揍,心酸不已……
夜里,大部分村民8點至9點便熄燈歇息了。可愛的志愿者們寫好工作日志,打水洗了洗臉,幾個大男生共用一盆水洗了腳,互相分享著“男人味”,大約到了9點,也上炕歇息了。
易思思、武興和薛浩然三人卻沒有那么清閑,開始整理白天的文書材料。因易思思寫得一手秀麗的小字,武興又偷懶,嘴里念著文書,易思思面目專注,抓緊時間書寫,效率倒是很高。
工作完畢,薛浩然歉然說道:“真是辛苦你們了,思思,小武,你們干的很不錯,趕緊休息吧,明天還有更多的任務要完成。”
易思思和武興受到鼓舞,點頭答應。二人洗漱完畢,鉆進被窩,卻不見薛浩然回屋。易思思有些擔憂,但一整天的工作量繁重,略感疲憊,安靜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