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述前緣忠良遇害,黃河岸李念逢親。
- 天河奇緣
- 宋秋水
- 5324字
- 2020-10-23 18:45:18
李念此話一出,趙連虎、白家兄妹二人年紀尚小,并不知當年緣由。可王釧倒是真正的大吃一驚,他在趙顯烈座下當差十多年,自然清楚李仲德與趙顯烈的關系。
況且當年兵部尚書遇害之案,可謂是震動朝綱,王釧多少有些耳聞,只是此事牽扯太多,其中關竅趙顯烈也不曾說與他,是以也是知之不詳。原以為李念本是山間的小道士,不想卻是官宦子弟,須知李仲德不僅是二品尚書大員,其祖上更是南朝遺后,可是說得上是曾經的皇親國戚。
趙顯烈有些激動的說道:“好孩子,當年消息傳來,只說慘案當場無一活口,我原以為你們一家人都被賊子害了,不想老天開眼,竟給我那仲德老弟留下了一絲血脈。”說罷略微平復了下情緒,又說道:“我已吩咐軍士備好了酒食,咱們席間邊吃邊聊,念兒我侄,你快把這么多年的情形經歷說與伯父聽聽。”
出了中軍來到了趙顯烈的寢帳,里面早已準備了一桌飯菜,眾人隨趙顯烈后坐下開來,李念便把自小師父如何如何相救,又如何如何在廬山學道,后又下山遇見了王釧師徒,只略去了修行界的種種事情,盡數說與趙顯烈聽了。
“不瞞伯父說,小侄對當年之事至今不甚明了,伯父位高權重察訪明細,還望伯父告訴我那加害我一門老小的賊人倒是哪個?”李念有些沉痛的對趙顯烈說道。
趙顯烈長嘆一聲,說道:“誒!此事說來話長,當年我那仲德老弟遇害之后,我也明察暗訪,雖然終于知曉了其中真相,但牽扯實在錯綜復雜,讓人難以下手,一直未能報得大仇,許多年來讓我如鯁在喉,對不住我那義結金蘭的好兄弟。”
“此事便是連王釧兄弟,我也未曾說過,今日賢侄尋到這里,也是時候將個中曲直原原本本的說出來了。”趙顯烈頓了頓,又恨聲說道:“那背后謀害汝父者不是別人,正是那六賊之首,左仆射兼門下侍郎,當朝太宰蔡京蔡符長!”
幾人聞言都是一驚,李念默默道:“原來是他……”這蔡京本是興華仙游人氏,熙寧三年進士,為官多年,政謀深遠,自錢塘尉、中書舍人、各路知州直至翰林學士承旨,拜尚書左丞,俄為右仆射。后加進左仆射,為當朝太師太宰,可謂是權傾朝野,聲勢滔天。
趙顯烈點點頭,又說道:“這其中關竅極為復雜,當年遼兵犯境,朝中戰和兩派數次相爭不定。我與你父親二人不堪茍且求全、割地奉銀,自是極力主戰;而那議和一派便是以蔡京狗賊為首,竭力打壓我等。先皇聽了奸佞讒言,竟也漸生求和之意,你父親心灰意冷之下,告假回鄉祭祖,不料途中便遭了那狗賊謀害。”
“事發之后先皇雖然心中清楚原委,但當務之急要蔡京等賊主持求和之事,是以竟然并未多問此事,反倒對他們日加重用。那蔡京狗賊得了權勢,更是肆無忌憚,先是以治軍不力之罪將我打如牢中,又大肆殘害忠良,一時間鬧得東京城內血雨腥風,苦不堪言。”
“誰料沒過兩年時間,遼軍又撕毀和議興兵南下,先皇這才龍顏失色,急忙自獄中重新起用于我。怎奈那時蔡京狗賊權勢已成,極為得寵,再要追他治罪已是難上加難,可憐你父親沉冤未雪,我自不堪與那狗賊同朝為官,只好常年駐守軍中,將這口惡氣出在那時常犯境的遼夏敵軍身上。”
趙顯烈說罷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一瞬間顯得蒼老了許多,王釧嘆了口氣,默默給他又添了杯酒,不知如何勸慰為好。趙連虎、白見賢、白凝香幾人聽了這段往事秘辛,也都一時說不出話來,常言道人心鬼蜮,這爭權奪勢的官場之中,更是爾虞我詐,層出不窮。白凝香更是聽聞李念身世悲慘,一雙美目中竟都是水光閃閃,萬般柔情的看著李念。
“原來如此……”
李念沉默了半晌,這才開口說道,面色如古井無波,不知想些什么。雖然早就知道那背后之人定然不是易于之輩,但卻也沒有想到竟是位極人臣的太宰丞相,那蔡京雖然是巨貪大惡,但終歸位高權重,如此一來自己若是殺了他,可就是犯了修行界的大忌。
一旁的白見賢沉吟道:“我看此事不同尋常,那蔡京早年間曾為使節出使遼國,之后便極力與遼國交好,說不得便是遼人安插在我天朝的棋子。”趙顯烈聞言點點,說道:“白賢侄果然機敏,此事我也曾調查許久,可惜卻苦于沒有鐵證。”
“可恨的賊子,哪怕是師門怪罪,我也要取你項上人頭,來祭我的父母雙親。”李念銀牙一咬,自言自語的說。
趙顯烈忽然想起了什么,對李念說道:“念兒可知你父親上面有個大伯尚在人世?”
李念聞言吃驚的搖搖頭,轉念想了想,才恍然道:“我早該想到,爹爹的名諱既取仲字,那上面定然還有兄弟,我那大伯莫非還活著么?”
趙顯烈點點頭,說道:“你那大伯名叫李伯孝,乃是我同年生人,與我交情也頗為熟絡,他自幼隨異人學醫,一身回春之術可謂是世間難尋。也虧他常年在外云游,是以并未遭奸賊毒手,之后他潛入東京假借御醫身份要尋蔡京狗賊報仇,可惜不巧被那狗賊識破,所幸被我帳下的舊部所救,這才逃出生天。”
“待我官復原職之后也曾經遣人去尋他,可惜一直未得音訊,直到近日前才有了消息知他隱居在呂梁山下。必是老天叫你叔侄二人有相見之日,伯孝老弟若是知道你活著的消息,定然會十二分的歡喜。”趙顯烈撫須笑了笑,又說道:“如今蔡賊勢大,便待你叔侄團聚之后,我等在詳加計議,如何向他討回當年欠的一筆好賬!”
李念乍聞竟還有親人在世,心下也是頗為激動,他已打定主意,待找到大伯之后便仗劍獨去那東京城中,取了蔡京老賊的人頭,與大伯一起去祭奠父母亡魂。離恨也是說過,自己幾個月后便會自動解開封印,到時靈力盡失,更是無法報得大仇。橫豎此生修行無望,倒不如快意恩仇,率意而行的自在。
簡斷截說,李念等人用過飯后,便收拾妥當,在威武軍大營中安定了下來。趙顯烈雖然公事繁忙,但也經常前來探望,其余時間李念、白家兄妹便是跟在趙連虎后面,聽他介紹軍營各處用度。趙連虎也不愧是將門虎子,又師從王釧這個名將之后,對一應軍中事物真是如數家珍,各種軍爭戰法也是各有心得,倒讓李念三人刮目相看了一番。
如此過了有半個月的時間,便有消息傳來,在呂梁山東面的文水縣中,有一個起死回生的老神醫,音型相貌與趙元帥所尋之人頗為相似,當地百姓口中都稱李老神仙。趙顯烈心知應該是李伯孝不假,喚李念前來與他說了,李念當即便要前去相尋,卻被趙顯烈喚住,說道:“念兒不必著忙,先回營帳中準備準備,明日一早讓虎子與你同去,也好有個照應。”
李念轉念想了想,也不欲讓其擔心,便答應了下來。第二日一早,也沒有收拾什么東西,一應事物早都裝在了百寶囊中。跟趙顯烈告辭出來,來到了營門前,卻見不只趙連虎一人等在那里,身邊還站著白見賢、白凝香二人。
“你這臭道士想撇下本姑娘一個人去游玩,又怎會讓你得逞。”白凝香笑嘻嘻的說道,旁邊白見賢也呵呵笑道:“如今世道不甚太平,念哥兒又不懂武藝,多幾個人照應終歸是好的。我們兄妹如今也不急著回藏劍山莊,在軍營中呆久了也是無趣,便跟著念哥兒一道去文水縣走一遭。”
李念知道幾人不放心形單影只,也是頗為感動,默默對幾人拱拱手,謝意盡在不言之中。四人四騎出了營地向南,過了太原府便取道西南,走走停停到了第三日中間,便到了文水縣城中。文水縣城便坐落呂梁山東側,建于元符二年,乃是名將狄青的故里,四人進了縣城在客棧中稍作休整,與店家打聽起這李老神仙,那店家與伙計都立起拇指連聲夸贊,道是便住在鎮西的下曲村中。
四人吃過午飯,沒多久到了縣城西面的下曲村中,這村子便就在呂梁山下,倒也是山清水秀的好所在。村頭不少村民正忙著農活,見到四名年輕騎士沿路而來,男女都是相貌不凡,都停下活計向此處望了過來。
白見賢下馬問地旁的老者道:“敢問老丈,這村中可有個姓李的神醫?”
“公子問的可是李老神仙吧,此去西邊三里的地方,村西頭高崗上有一草廬,便是李老神仙的仙居。公子來找李老神仙可是來的對嘍,老漢我這雙老腿便是虧了李老神仙的妙藥,才得下地忙些農事,否則這一家老小可就要難以養活了。”老者提起這李神醫來,開口滔滔不絕的說了許多,李念見大伯在此地甚得民望,心中也是代為高興。
四人沿著山邊小路走了數里地,順路向西一轉,便看到不遠處崗子上有一戶人家。幾間草廬錯落有致,院中是個不大的藥鋪,里面種了些奇花異草,井然有序,倒也是一派安樂的田園景象。李念想到便要相見,心中有些激動,來到院前輕輕叩了叩門,便聽里面傳來個童子的聲音,喊道:“來哩來哩!”
柴門自內打開,出來個七八歲的孩童來,也未見過李念幾人這般人物,一時倒是驚懾的有些不敢說話。李念和善的笑了笑,說道:“小兄弟,這里是不是李神醫家?”見那小童點點頭,又問道:“那李神醫現在可在家中?你和他說有人前來拜訪可好?”
小童聽了搖搖頭,說道:“李爺爺前些天出去云游去了,現在不在家中哩。”
李念期望滿滿的來到這里,沒想到大伯竟然不在家中,不由得有些失望,白凝香見李念臉色發苦,便上前問道:“小弟弟,你又是什么人吶?可是李神醫的徒弟么?”
小童說道:“我不是李爺爺的徒弟,我是村中張家的兒子,因為從小身體不好,便在李爺爺這里治病的,日子久了便留在李爺爺身邊做個小藥童,幫他照顧這些草藥。”
李念聞言細細打量一番,果然見到這孩童有些先天不足,于是右手按在小童左肩膀上,渡過去一道水靈之氣,暗暗幫他調理,雖然并不能治理其根本,但也可以稍微改善改善氣血,讓他不至于太過于體弱。
小童只覺得有什么東西在體內游走了幾圈,整個人都覺得清爽許多,靦腆的朝李念露出個善意的微笑,白凝香又問道:“小弟弟,那你可知道李神醫到哪里云游去了?”
“前些日子自河西逃來了幾個受傷的難民,李爺爺給他們治傷時,聽他們說那些夏國的強盜又跑到我們宋朝來殺人了。李爺爺聽說西邊還有很多很多人滯留不前,便獨自去河那邊救治難民去了,但卻不知確切去了何處。”小童對美貌如花的白凝香倒也是沒什么防備之心,一股腦的把知道的全說了出來。
趙連虎聞言有些奇怪的說道:“怪了!往西邊過了黃河便是綏德,綏德隸屬延安府下轄,城高墻固,又有綏德軍駐守,如何會讓西夏賊軍侵擾百姓?”轉念一想,突然大叫了一聲:“不好!莫非前些日子那賊將李仁久所說都是真的不成?”
“連虎兄弟莫要著急,說不定只是小股的散兵游勇,潛入境內行搶劫之事而已。”白見賢沉聲說道:“如今情形我等不如馬上去綏德方面打探情況,前日里那李仁久所說王世叔并未放在心上,只因西夏軍一舉一動可以說是盡在我方掌握,若真是西夏暗自大軍臨境,必須要傳信與趙伯父知曉才是。”
“就是就是,臭道士的大伯不也去了河西?若是真是西夏軍來犯,豈非危險的緊?我們還是趕快去探聽情況,找到李念的大伯才是。”白凝香也急著說道,李念聞言甚是感激的望了她一眼,白凝香卻紅著臉別過頭去不敢對視。
白見賢早知小妹與李念有些情意,但現在也沒時間理會這些,四人別了小藥童,翻身上馬徑直奔出了下曲村,朝著西邊的黃河渡口而去。如此疾行了兩天,越過了呂梁山來到了黃河渡口,重金尋了兩條渡船載著四人四騎過了河去,便是離綏德城只有五十里的路程了。
馬不停蹄的朝著綏德城而去,一路上便見到了不少逃難的百姓,這才知道西夏果然是起三萬大軍,自夏州嘉寧軍司、祥祐軍司向東南來犯,綏德城中兩千駐軍抵擋不住,已向南撤到了延安府城北。這些西夏人入境之后竟也不占城而據,反倒是四處燒殺搶掠,也不知害死了多少無辜百姓。
“西夏賊軍起兵已有數日時候,按理說威武軍早該得到傳信才是,況且西邊的保安軍、定邊軍也是絲毫沒有動靜,賊軍總不可能將我軍的探馬、信鴿盡數殺掉,可是當真奇怪。”趙連虎眉頭緊鎖的自言自語,想不通這西夏的三萬大軍是如何悄無聲息的潛入宋境的。
四人此時已是到了綏德城東十里處,路上零零散散的殺了十幾騎行兇西夏騎兵,留下個活口正打算逼問綏德城中百姓的情況,卻在這時竟望見西邊不遠處的樹林中,涌出了兩百多人的難民,緩緩的向這個方向逃來。
四人互相看了看,飛馬向這隊難民馳去,那些難民多是老幼病殘,還有些個孱弱女子,見有四騎朝他們飛馳而來,竟嚇的亂作一團,怎奈卻是再無力氣走動,一時間不由哭喊連天,一片凄凄慘慘的景象。
趙連虎久在軍中,哪還不知這些難民已是害怕到了極點,接近崩潰的邊緣,連忙高喊一聲道:“各位父老莫要害怕!俺乃是威武軍中派來營救爾等之人!”這嗓子真是好大一聲!便如霹靂也似,震的一群百姓是耳邊轟隆隆作響,霎時間安靜了下來。
過了片刻,人群中議論之聲嗡嗡而起,這個道:“老天有眼!這是趙元帥的威武軍來救我們了!”那個說:“這明明是四個小娃娃,哪里是威震天下的威武軍?”眼看著下面局勢又要失控,卻聽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自人群中傳出,說道:“大家伙兒且靜一靜……說不定幾位小英雄真有本領帶我等逃出生天也未必,便聽老夫一眼,讓幾位小英雄過來一敘。”
“原來是李老神醫,既然李老神醫如此說,咱大伙哪個不信。若這幾個娃娃真個是趙大元帥派來的,那咱大伙也算有了個盼望,總好過在此等死。老神醫一路上也不知救了我等幾條性命,便是有一線生機,我等也要保老神醫先安然無恙。”旁邊幾個漢子說著便叫周圍人安靜下來,幾人扶著一位年將花甲的老者自人群中走出來,那老者生的鶴發童顏,慈眉善目,身邊還跟著一個斜挎藥箱的俊秀年輕人,緩緩來到了李念幾人馬前。
那老者朝馬上打量了一眼,有些驚異于幾人年輕,但馬上又恢復平靜,微微笑著說道:“老夫李伯孝,敢問四位少俠剛剛所說,趙元帥的威武軍前來相救之事,到底是真是假?”
只是他話音才落,卻見其中一位道服少年竟是翻身下馬,幾步來到了他的前面一跪在地,一字一頓的咬牙說道:“大伯盡管放心……有念兒在此,斷然不會讓那些狗賊傷了此間百姓一根汗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