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走過了最熱鬧的那條街,這條路上只剩下三三兩兩個學生,天氣逐漸轉涼,不時吹來的風也更添寒意。
宋輕羽將雙手放進口袋,瞥向身旁的人,嘴角彎起一絲淺淺的弧度,這樣安靜的夜晚好像驅散了一整天的疲憊。
“沒想到你居然是秦奶奶的孫子,我以前聽阿公和阿婆他們說起過你,但你不是應該在明市嗎?”她開口輕聲問他。
“我爸媽在那邊,但我想回來陪陪奶奶,她一個人這么多年很孤單。”
雖然轉瞬而逝,宋輕羽還是注意到了祁已暮眼里的那份落寞。
宋輕羽聽阿公阿婆說過,秦奶奶和她的愛人都是知識分子,是在知青下鄉的時候相識相愛的,但最終能走在一起也是經歷了很多挫折。
但秦奶奶的愛人卻很早就過世,就連祁已暮也沒見過他。
愛人過世沒多久,秦奶奶就回到了曾經他們相遇的那個小鄉村,也就是月華鎮。
這么多年秦奶奶一直都是一個人,當初來月華鎮的這個決定,似乎本來就是要一輩子的。
這也是宋輕羽非常尊敬喜愛秦奶奶的一個原因,她的愛人得妻如此,夫復何求吧!
宋輕羽抬眼向他看去,語氣里多了一份堅定,“你現在不是回到她身邊了,她不會孤單了。”
她不太會安慰人,此刻見祁已暮沒什么反應,自信心受到很大傷害,果然這種事不太適合她。
但下一秒她卻聽到祁已暮輕聲開口,“恩,我也不會孤單了。”
四目相對,他的眼神就像隨風找尋方向的蒲公英,而他想要停泊在她的眼里,落地生根。
他的眼神如水,宋輕羽卻覺得自己像是望進了一簇火焰,她不著痕跡地躲開他的視線。
宋輕羽決定換一個輕松點的話題,“對了,你今天到底為什么說尹老師有女朋友啊?”
“這么想知道?”
“恩。”宋輕羽點了點頭。
祁已暮低頭深深看了她一眼,少女純黑的眸子在月光下比琥珀還要亮,不知道為什么他又想起了手帕上的那只折耳貓,心下一動,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頭,輕笑了一聲,然后繼續朝前走去。
她的發絲被夜晚的風吹得有些涼,祁已暮手掌的溫度卻異常溫暖,頭頂突如其來的溫度反差讓她一時沒反應過來,但下一秒感覺到被他揉得有些凌亂的頭發后,她瞬間抓狂,大步追上他,“說話就說話,干嘛毀我形象!”
“現在是晚上,這么黑,不需要什么形象。”祁已暮云淡風輕地回了她一句,嘴角卻有笑意,在我面前,你怎樣都好。
宋輕羽撇了撇嘴,深知口頭上她是占不了什么上風,也不和他計較了,“誒,你還沒回答我剛才那個問題呢。”
祁已暮也不再逗她,“我有一次去辦公室,正好聽到尹老師和別的老師說他大學的時候,業余的時間學了四年畫畫,而且他還參加過學校舉辦的畫畫比賽,拿了不少獎。”
“然后呢?”宋輕羽還是不懂,這和尹老師有沒有女朋友有關系嗎?
“一個畫畫拿了不少獎的人對于色彩的搭配應該不會太差。”祁已暮很滿意她此刻的好奇寶寶樣子。
宋輕羽驚呼道,“哦,我懂了,所以尹老師應該不會在選領帶上面犯這么明顯的錯誤。”對呀,色彩搭配得讓人覺得舒適是畫畫非常重要的一個因素。
“可是,為什么他明明知道那個顏色的領帶很奇怪,卻沒有提醒他女朋友呢?”
“那你覺得尹老師性格怎么樣呢?”祁已暮不答反問。
宋輕羽想了想,慢慢開口,“雖然學習方面尹老師對我們很嚴格,但私底下尹老師人非常隨和,總體上還是一個挺溫柔的人。”
“所以,你覺得遷就女朋友領帶沒選好這件事會不會是他的風格?”
宋輕羽有些驚訝,“沒想到尹老師居然這么浪漫,只是為了不讓女朋友失落,就犧牲自己的審美觀?”
祁已暮看著她吃驚的樣子,失笑道,“其實除了知道他有女朋友是真的,會畫畫是真的,其他我都是亂猜的。”
宋輕羽這才發現自己被耍了,“那你怎么知道尹老師有女朋友?”
“有一次放假在路上看到他和一個女生手牽手。”祁已暮如實回答。
很奇怪雖然被人騙了,但宋輕羽并不生氣,反而覺得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浪漫,“其實你的假設也挺好的,如果真是那樣的話,說明尹老師和他女朋友感情非常好。好像偶像劇里的深情男主啊!”
祁已暮難得見她如此小女孩的一面,繼續問她,“想不想聽更浪漫的故事。”
“想。”宋輕羽立馬回答。
“知道夏目漱石嗎?”祁已暮問她。
宋輕羽搖了搖頭,“不太了解,只知道好像是一個日本作家。”
“夏目漱石有一次問他的學生‘I love you’應該翻譯成什么,學生說‘我愛你’。”
宋輕羽不是第一次聽祁已暮說英文,他們班的英語老師也特別喜歡抽他起來讀課文,因為他說起英文來非常自然,發音也很標準,不像他們總有一種鸚鵡學舌的感覺。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他的聲音好。
但此刻聽到他說‘I love you’,宋輕羽的耳朵又不爭氣的蘇了一下,這樣的聲音在夜晚聽起來更是暗啞低沉,好聽到簡直可以去當電臺DJ,做深夜節目,絕對可以撫慰一個又一個失眠的人。
“夏目漱石說,日本人不會這么說,一句‘今晚夜色很美’就足夠了。”
好聽的男聲繼續響起在靜謐的夜晚。
聽完這個故事,宋輕羽卻皺了皺眉,如果以前,感情小白的她對這種隱晦的說法是不會產生共鳴的,可現在她居然聽明白了。
是不是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再平淡無奇的景色也會讓人覺得置身仙境。
所以稀松平常的夜色,因為喜歡的人在身旁,也會變得特別美好迷人。
她的內心不再只是看偶像劇時對男女主美好愛情的向往,此時此刻的感同身受讓她有些驚訝地緩不過神。
祁已暮見她良久都沒說話,以為她沒聽懂,“其實不僅是日本人在表達感情方面含蓄婉轉。”
他突然停下看她,眸色溫柔,“顧城在《門前》里就說過:草在結它的種子,風在搖它的葉子,我們站著,不說話,就十分美好。”
就像我和你,就這樣站著,無須言語,我就能看到最美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