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白遠山，是在蘇老爺子的壽宴上。壽宴前五日，蘇府上下忙的雞飛狗跳。

下人們忙著打理府上的器具、食材，接待賓客，姨娘們忙著準備老爺子的壽禮并置辦自己的行頭，希望壽宴上出出風頭。

只有蘇眉是個閑人，修剪碧嵐軒開的繁盛的菊花打發時間。一只鴿子撲棱棱的飛進來落到她的肩膀上。蘇眉親昵的摸摸鴿子的羽毛“小雨點，辛苦你啦?！比缓髲镍澴油壬先∠滦艁?。

熟悉的的字跡似乎還泛著墨香。

“眉丫頭，前日收到你的信件，聽你說你用桂花烹茶煮酒，菊花為伴，月夜獨享，真是饞死了我，好丫頭，好歹給我留些，還有你的翡翠白玉羹，為兄下月方能回去，父親的壽宴，怕也趕不上了，你自己多加留意。勿念。”落款是一個慕字。

蘇眉輕輕笑起來。自母親過世之后，蘇府上下，除了相依為命的丫頭碧桃，唯一能讓她覺得溫暖的人只有他了。

大哥蘇慕。向來他們結交還是在十二年前，那時候母親新故，父親冷落，眾位姨娘跟大夫人落井下石處處刁難她這個沒娘的孩子。

蘇眉在這府上，雖然親人環繞，但是卻是孤零零的。她躲在園子里哭，遇到了大哥蘇慕。

蘇慕是蘇家唯一的兒子，長她六歲，因為蘇家人丁稀少所以作為嫡出長子的蘇慕被給予厚望，成為蘇家生意接班人的不二人選。于是很小就請了很好的師傅教授各種學問，十歲便外出游學，與蘇眉很少見。

蘇眉還記得，那次蘇慕回家小住，到園子里練劍，從角落里撿到蘇眉，那時候蘇眉五歲，小小的模樣，眨著大眼睛可憐巴巴的喚，大哥，蘇慕的眼光一下子柔軟起來。彎下腰來給蘇眉擦眼淚，十一歲的聲音還很稚嫩，他說，妹妹，別哭，以后大哥保護你。

他果然沒有食言，一護就是十二年。這十二年里，每次蘇眉受罰，他都會及時趕到她身邊，為她求情，為她解圍。他是長子，是未來蘇家的家主，有他相護，蘇眉和碧桃的日子才能這么安然過下來。

蘇慕給了孤苦的蘇眉兄長的溫暖，兩個少年惺惺相惜，暗自來往，蘇慕會給蘇眉講述外面的精彩，蘇眉回報給他誰也沒有福氣享用過的美食。

蘇慕將自己的書借給蘇眉看，看著這個聰敏睿智的妹妹人前低眉順眼，人后高談闊論，看著她一日日成長。兩人是兄妹，更是知己，即便蘇慕不在江南，仍然飛鴿傳書，互報平安，閑話家常。

蘇眉將那封信信手燒掉，氤氳的煙氣里笑意盈盈，又不回來，說不好又認得了什么江湖人物，跟人家鬼混呢。想到這蘇眉笑意更濃，爹爹要是知道，大哥這個蘇家獨子在外不思經商之道，卻仗義疏財，結交江湖人，要氣成什么樣子呢？

“碧桃，碧桃在不在？”一聲嬌喚讓蘇眉收起思緒起身迎了出來。外頭來的是蘇三小姐蘇靨身邊的丫頭碧玉。

“原來是小玉姑娘，碧桃去廚房幫忙擇菜了，有什么事情方便的話可以跟我說，我來轉告吧。”蘇眉客氣的說。

“呦二小姐在呢，呵呵，我其實是特意來麻煩二小姐的，我們家小姐說了，老爺壽辰上要穿的陽春白雪羅裙，用的是月白的緞子，府上的繡娘怎么也繡不出小姐想要的樣子，想這闔府上下，哪個繡娘的繡工及得上二小姐一點兒，為了三小姐高興，只能來麻煩二小姐了，呵呵，還望二小姐多擔待，想用什么就跟我們琉璃苑要，就還按老規矩，別讓老爺太太知道就是了。”

那丫頭話雖然客氣，但是見了蘇眉也未行禮，蘇眉早見怪不怪，府里哪個奴才不是捧高踩低的。她一個庶出的不得寵的小姐，早就是府里可有可無的人物了，丫頭仆人見了，還哪有恭敬呢。就是妹妹蘇靨，也從沒把她當個姐姐看。

自從三年前，偶然的機會讓蘇靨知道了她的繡工卓絕，煩她做衣服，繡個帕子也是常有的事兒，還要背著人，不準蘇眉告訴其他人。繡品有人問，也頂著丫頭碧玉的名兒。不過蘇眉樂得清靜，沒事繡點東西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蘇眉仔細看了看碧玉手中的料子跟絲線，說，“白色確實在花紅柳綠中最打眼，三妹妹好眼光，好心思?！?

碧玉驕傲的說：

“那是自然，我們小姐是最聰明的小姐了。但是我們小姐說了白色雖然是好底子，繡什么顏色都好，但是卻污了那份素凈，小姐想要清新脫俗的樣子，卻一時想不到?！?

碧玉說到后來又幾分煩惱，心中暗自思量，大夫人囑咐的，老爺壽宴上有貴客來，要三小姐好生打扮，說不定會有一段極好的姻緣呢。

“呵，怨不得三妹妹想不到，她是嫡出的小姐，身份尊貴，那用的著她親自做繡活兒，自然是不了解的。我有個主意，煩小玉姑娘回去說說，或許三妹妹滿意。白色雖然出挑，但是初六畢竟是爹的壽辰，穿白色多少有點不妥，不如將白色的緞子改成綺黃色，用金絲銀線繡菊花，三妹妹生的美，綺黃色更襯嬌柔，菊花又風雅，又應景，金絲銀線又貴氣，你看……”

“哎呀，到底是二小姐常做繡活的知道的多。我這就回去說去。不過二小姐五日之內可趕得出來？”碧玉驚喜的問。

“時間是緊張了點，不過要是有碧桃那個丫頭幫著打個下手，倒也無妨?！碧K眉淡淡一笑，看著碧玉的身影喜悅而去。

“小姐又給自己找事兒?！北烫乙贿叴曛植粷M道。

“我不接下這活，你能回來么？這會兒還在廚房擇菜呢?？爝^來，我給你準備了陳醋，泡泡手?！碧K眉知道。

廚房找借口要碧桃過去幫忙，終究顧及碧桃是府里的大丫頭，是貼身伺候主子的，也不會給她做太糙的活，最多摘摘菜什么的。但是廚房那地方，油煙重，環境又亂，什么人都有，哪是女孩子待的地方。因此蘇眉很樂意這個時候接蘇靨安排的活，雖然少不得起早貪晚的忙，但是可以理所當然的將碧桃調回來。

“小姐，你看那個碧玉，眼睛里根本就沒有你，你還幫她出主意，我猜，她回去肯定說是在園子里看見菊花開得正好，然后恰好想到的點子。搶小姐的功勞。”碧桃將手放在一小碟子醋里邊，憤憤不平道。

“那正好。呵呵。我們還沒有必要向蘇靨邀功吧？”蘇眉伸手將帕子遞給碧桃。這些年來，多少的苦，都是碧桃陪著走過來。她們的情誼早就不是主仆了。如果說這世上，還有她不舍的人，還有她要保護的人，那么除了大哥，就是碧桃了。

“好生著，這幾天少不了晚睡早起趕工了，不過飯食可能會好點?！碧K眉朝碧桃眨眨眼睛笑道。

“那也沒有小姐的清炒蘭芽百合好吃?！北烫乙恍?，賊兮兮的說。小姐的廚藝，除了大少爺，也只有她享受過吧，呵呵，那真是人間美味呢。想著就忍不住流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