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神仙？”

“對呀，我記得前些日子妹子從車上下來，還跟陳神仙說話兒來的，你記得不記得？就是那個，灰白頭發干瘦的老頭兒？就在那邊兒樹底下。我出去挑水看見的呢。”

“噢？是那個老爹？”蘇眉忽然想起剛接近盧城那日，界碑附近樹底下那個讓她耿耿于懷的羅嗦老頭兒。

“對對，說起他啊，我們全鎮子的人沒有一個不信服的啊，真真天上下凡的神仙。”

“是啊，陳神仙三年前搬到我們鎮上，鎮子東頭兒的老三家牛丟了，到處找也找不到，陳神仙經過，給算了下，說是鎮子西邊兒五里，大柳樹底下，快點還能看見牛骨頭。果然那，老三帶人過去的時候，鎮子里的混混正煮著吃呢，還剩下牛骨頭和一大張牛皮。”

“還有啊，去年，我在鎮子上朱大戶家里當差，朱大戶的大奶奶莫名奇妙死了，誰也不知道咋回事兒，衙門都破不了的案子，后來陳神仙給算了一卦，說是朱大戶的二房給大奶奶下了藥了，結果果然在二房的墻角里找到了死老鼠和藥渣子，那老鼠的死法跟大奶奶一模一樣。”

“還有我哥，這可是我哥親身經歷的。陳神仙三年前經過我們鎮子，就留了下來，說是鎮北邊兒的青城山上有精怪，鎮不住，只能躲著，勸戒鎮上的人不要去山上。我哥仗著身體好，有點功夫，從來不信鬼神，結果就在那山上出了事，摔斷了腿，她親眼看見的，拖著長尾巴的美人狐妖喝了一個外鄉人的血的。要不是我哥身手好，扯著樹藤從懸崖上跳下來，恐怕也回不來了呢。”

蘇眉掃了一眼神色凝重，透著幾分恐懼的年輕姑娘和媳婦婆子，微微一笑，“當真那么神？”

“當然啦，妹子你不知道，我們附近的鎮子都受到兵災，逃難去了，但是大部分人都逃往離我們那比較近的伊川府，只有我們長途跋涉沿著赤水一直到盧城，妹子知道是為啥？”

“我就是奇怪這個，不知道是哪位給大家指的路，舍近求遠。”蘇眉眼睛微瞇，看來此處當真有高人呢。

“妹子這話說差了，陳神仙的卦沒有不靈的。”里嫂子喝了口水，沖蘇眉笑笑。

接著說，“陳神仙給我們卜了一卦，說是往南走雖然辛苦但是確實最好的生路，有可能會遇到貴人。聽說伊川府那邊去的難民多，朝廷的糧又沒發下來，餓死好多人吶，而我們雖然辛苦，但是好歹都留著條賤命，而且現在還遇上妹子你這個大貴人，我們真真不知道怎么感激呢。”

“聽大家這話，我很好奇，想見見陳神仙，不知道有沒有這個緣分。”

“我們當然愿意引薦，但是陳神仙有時候在修煉，沒有人能找到他，不知道今天怎樣，不過也該見見，讓陳神仙給妹子好好算一卦。”

“娘說話奇怪呀，神仙姐姐還用算卦嘛，神仙姐姐的命當然是最好的，要算的話給那個姐姐算算，看她什么時候能夠嫁出去。”

小豆子清脆的童音像炒豆子一樣，噼里啪啦的說著，還伸出小手指頭指指一旁的碧桃。他很糾結的想，這個姐姐那么兇，一定要好好算算。

“哎呀你個臭小子！”碧桃怒也不是笑也不是，伸手過來掐下豆子的臉蛋。

小豆子趕忙鉆進蘇眉的懷里，嚷著“神仙姐姐救命～”眾人哈哈大笑起來。

江布衣嘴角抽搐了一下，深以為然，那個碧姑娘果然要好好算算。

蘇眉牽著小豆子跟在里嫂子身后，“咦，上午還在怎就不見了呢？”李嫂子四下尋找，連陳神仙的影子都沒看見。

蘇眉站在李嫂身后，從她的角度看去，距離他們不遠，有棵小樹，樹下分明坐著那個干瘦的老頭兒，李嫂卻生生沒看見。

蘇眉心下奇怪，再定神望去，那個傳說中的陳神仙，也就是她初到蘆城城外見到的老頭兒，就那么端端的坐在那里。

“嫂子，你帶著小豆子先回去吧，我想單獨跟陳神仙說說話兒。”

“小姐說什么胡話呢，陳神仙在哪？”碧桃奇怪道。蘇眉掃了一眼眾人，看見眾人都一臉差異。蘇眉心中仿佛有什么，呼之欲出。

看來這個陳神仙當真是有點道行的。連江布衣李延這樣的習武之人都感覺不到半點氣息。

“不就在哪里么？”眾人順著蘇眉的指的方向看去，赫然發現老頭正笑嘻嘻的朝眾人看過來。周圍只有幾棵小樹，并沒有什么特別的遮擋。

“江護衛，你們跟碧桃也回去吧。”

“小姐。”

“不礙的，要不你在那邊等我。”

蘇眉提起裙擺走到河邊，學著老頭兒的樣子席地而坐。“陳神仙。”蘇眉笑著望著那個老頭兒，老頭兒也笑了，絕不是初見時老眼昏花的模樣。

“丫頭，你倒是好眼力啊。”老頭兒上下打量著這個女子，暗自試探了一下，很好，沒有半點武功，但是僅憑對環境的敏感跟細膩的心思，竟然輕而易舉的破了即便是武林高手都發覺不了的迷蹤大法。

“素聞陳神仙有神鬼莫測之機，小女子敢情神仙為我卜一卦，如何？”

“哈哈……小丫頭，你這是考老夫啦？好，你想知道什么？”

“測字，我出一字，神仙測測，我想知道什么。”

“好，請出字。”

“機，天機之機。”蘇眉別有深意一笑。

“小丫頭，你這字，還真把老夫難住了。”老頭兒似笑非笑的打量著蘇眉。“老夫倒是很想聽你說說看。”

“那，小女子就班門弄斧了，天機之機，是一木加一幾，木乃自然之相，說明神仙的先機源于自然，順應事情發展邏輯。神仙之前卜卦，無論是丟牛還是人命，都是神仙你事先洞察是非，而將此推托神力。幾有預兆之意，更說明神仙你的神來自于胸中城府，鄉民不知其中深意，便將神仙傳的神乎其神，所以，你是個騙子，不知道小女子的猜測是也不是？”

蘇眉淡笑看著老頭兒的眼睛，老頭兒目光湛湛，與蘇眉初見他時捕捉到的目光一絲不差。

“哈哈，我怎么個騙法？說來聽聽。”

老頭兒似乎很感興趣。這個小丫頭，有意思，他的情報說，這個叫蘇眉的丫頭是江南綢商蘇揚威家的庶出小姐，有個好結交江湖豪俠仗義疏財的大哥，和驕縱美貌的妹妹。

她本身溫柔懦弱，毫不出彩，看來情報有誤，這個小丫頭不是簡單的角色啊，這樣的人物，定當為己所用才好，否則……

“棄伊川而選蘆城，沒有極高明深遠的眼光是絕不會這么做的。”蘇眉撿起幾塊小石頭。

“嶺南遭受兵災的居民有幾萬人，他們首先想到安全的地方就是最近的軍事重鎮伊川府，然而一旦大批災民涌入，必將超出負荷，而且戰事臨近，伊川府尹定然著重儲備軍糧而顧不上災民。而延赤水向南到蘆城，一路上居民沿水而居，河道周圍，多良田重鎮，雖然不足讓這幾千鎮民立足，但是此處離兵患甚遠，糧食也沒那么金貴，沿路或購買或乞討，卻要容易得多。這是樊城，是我耀月國跟嘉陵國的邊境，只要沿著赤水走，就能通過這里順利進入嘉陵國境，而作為耀月國的統治者，肯定不會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幾千子民被他國收納，這面子可是丟不起的。而嘉陵一定很樂意耀月國丟面子，所以一定會開出極好的條件，收納你們。他們的仁德便傳天下，這樣以后便會有更多的百姓愿意生活在嘉陵，而背棄耀月或者是天馳。那么嘉陵國力將更加繁盛。耀月想留，嘉陵想收，選擇權就在你們手上，進可攻退可守，不可謂不高明啊。”蘇眉盈盈一笑。

“哈哈，小丫頭，你跟我說這些，該不會是想賣弄你的心機吧？”

老頭兒的眼神更深了，這個小丫頭雖然不會武功，但年紀小小，就能如此深謀遠慮，絕對有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潛力，就算不能收為己用，也不能與之為敵，不然定將夜夜不得安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