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隱,我可聽說你一直在找他?”男子取下斗笠露出一張容白如玉的臉來,正是云魂。
他搖著手中羽扇,一雙點漆的眸子從上到下打量著布衣男子,嘴角掛著玩味的笑容。
布衣男子莞爾,拿起手中的茶杯,抿了一口:“怎么我這個當事人都不知道?”
“無名,這就是你的不是了,重尨的初離來星云,你都不通知你家公子一聲?”云魂嘆了一口氣,對著布衣男子身后的面具男埋怨道。
“與我何干。”無名板著一張臉,一雙眼睛盯著臺上。
“你主仆倆真是沒良心,我當年怎么救了你們。”云魂一手捂著胸口作悲痛狀,一手拿著羽扇遮住半張臉,一雙點漆的眸子迅速地掃向臺上。
“云魂,你再這么說下去,莫老頭一會可要上來請你出去了。” 布衣男子一笑,遞過一杯茶到他手中,調侃道。
“好吧,那我們看美人跳舞。”云魂不客氣地接過茶杯,嘴角扯起一弧線道。
臺上,蘇青禾已落坐。
雙手抬起,輕輕放回琴弦之上。
指尖輕挑,琴音如汩汩泉水,如山間清風,如林中花香。
眾人仿佛聽到叮咚的泉聲,聞到馥郁的花香,沉浸在清風徹骨的溫柔里。
帷幕后,悄無聲息,款步走出一女子。
她一身白衣似雪,既不沾脂粉,也沒有半分裝飾。
輕紗遮面,雙足點地,腳踝上系著金鈴的清脆作響。
一雙秋水如神的明眸,朝臺下眾人輕輕一瞥,無情似有情。
眾人只覺得心口一窒,那女子還未起舞,便已奪去了自己的心。
琴聲漸起,跌宕,起伏,仿佛那有一只白鳥從高高的云端墜落。
眾人心頭一緊,目不轉睛地盯著臺上的白衣女子。
只見她輕輕起步,兩手高舉如白鵠飛翔,時而折腰轉身,時而腳步輕移。
舞姿飄逸,水袖翩飛,潔白的舞衣如月光清輝,柔柔地照亮了整個戲臺。
一回眸,一深望,一垂目,那女子眼中飽含深情。
讓人心動,心傷,心憐,心愛……恨不得立刻沖上臺去。
不知是誰吟誦起元詩:“揚眉轉袖若雪飛,傾城獨立世所希。”
不知是誰催促其仆人道:“快去拿本公子的畫筆,快快快!”
這還是凡間的舞姬嗎?
這分明是來自仙界的仙姬啊!
眾人的目光癡癡地跟隨那白衣女子的身影,上下游離。
場中靜寂無聲,此刻連呼吸聲都顯得突兀,好似一不小心便會驚走仙子。
角落,布衣男子翻倒了茶杯。
茶水打濕了他的衣衫,他卻渾然不覺。
站在他身后的無名從懷里掏出一方帕子,遞給了他。
俯身的間隙,無名輕聲說道:“我問過了,不是她。”
布衣男子一蹙眉,眼中仍是不信,死死地盯著無名。
無名垂下了頭,聲音幾若蚊蠅:“我們在酒樓見過一面。”
布衣男子收回目光,又看向搖著羽扇一臉享受的云魂道:“你認識?”
“認識?認識誰?”云魂一臉懵然,看了看布衣男子,又看了看無名,瞬間反應過來:“呦,千年鐵樹也有開花的時候。”
“你認識?”布衣男子不理他,只是又重復了一遍道。
“對啊,認識。”云魂搖著羽扇,心中打起了對方的主意。
“你可知她的來歷?”布衣男子一手輕叩桌角,淡淡笑著。
云魂眨了眨眼道:“我當然知道了,你想知道可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布衣男子皺了皺鼻子。
“你讓月輕姑娘陪我去青霄國玩幾天。”云魂放下羽扇,湊到布衣男子跟前道。
布衣男子揚了揚眉,撇了撇嘴道:“這你要問月輕姑娘,我可做不了這個主。”
“那算了——”云魂又回到位置上,淡淡道:“反正也不是我想知道那美得不食人間煙火的舞姬是誰?”
布衣男子思忖了片刻,只得道:“我去和月輕說,但不保證一定能成。”
“好!成交!”云魂臉上露出個大大的笑容,然后深思道:“她是和蘇青禾一起來的。”
此時,臺上,琴音漸歇,女子水袖長揮,爾后收回。
一個曼妙的回鶻,曲終,落幕。
女子盈盈一拜,朝眾人嫣然一笑。
當真是,有佳人兮,在天水一方。
“咦?小隱,你覺不覺得她像一個人?”云魂突然問道。
布衣男子身子一滯,聲音有些不自然道:“誰?”
“你看,她那雙眼睛是不是很像月輕?對,就是月輕。”云魂點點頭道。
布衣男子身后的無名則將視線落在他處,假裝沒聽到。
布衣男子笑了笑,眼中一片淡然道:“是有那么些像。”
“小隱,你打聽她做什么?”云魂話說著,一雙眼睛意味深長地看著布衣男子。
布衣男子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道:“下個月瑯兒生辰,我想請她和蘇青禾一道過去。”
“蘇青禾那人心高氣傲,你不定能請得動他。”云魂搖著羽扇說道。
“為了瑯兒的生辰,總要試上一試。”布衣男子仍舊堅持道。
“我怎么沒發現往日你對瑯兒有這么用心?”云魂有些納悶道。
布衣男子不動聲色道:“我欠她太多,如今只能盡量彌補了。”
“小隱,不是我說你,你若真對瑯兒那丫頭無心,就不要再去招惹她了。”云魂皺眉道。
布衣男子聽了那話,眼神一暗,恍而道:“是我糊涂了,那還是不請了。”
那邊蘇青禾站起身,渥丹走過去,兩個人又朝著場中眾人一揖,才齊齊退去。
莫問老人上前來,先是嘆了口氣,爾后說道:“長江后浪推前浪,老夫果真是老了,竟從不曾聽過這樣的白纻曲,也不曾見過這樣的白纻舞。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賞?”
臺下眾人竊竊私語,不一會都異口同聲道:“這一輪,蘇公子當拔得頭籌。”
東隔間里蘇青禾見眾人都推舉了自己,心情難以抑制的激動,他眼底泛起了淚花。
“渥丹,謝謝你。”蘇青禾站起身來,就要朝渥丹拜下去。
渥丹站起身來,快步上前扶住蘇青禾道:“青禾,你這是做什么?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幫你幫誰。”
蘇青禾本是心情激動,卻聽渥丹朝他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目光一下子暗淡下來,笑容也變得有些苦澀。
蘇青禾到此時才明白,原來他最想要的不是那張琴,而是渥丹。
“吾與爾言,爾亦予諾。”蘇青禾喃喃自語道。
渥丹推了推蘇青禾道:“拿銀票。”
原來就在他們方才說話之時,莫問老人已經宣布了結果,飛泉琴最終花落蘇青禾。
來取銀票的是那白衣麗人,她朝著蘇青禾一拜道:“恭喜蘇公子抱得名琴歸。”
蘇青禾又還了一禮,將銀票遞給那白衣麗人。
隨著白衣麗人折返至臺上,莫問老人將飛泉琴雙手奉上,古琴拍賣會才算是到此散了,眾人一一退出場去。
那邊布衣男子卻未離開,依舊坐在位置上喝著茶。
莫問老人正與雷玨邊走邊聊,余光一瞥,突然看見角落的布衣男子。
他忙上前,走到那布衣男子跟前,行了一大禮道:“老朽見過衛公子。”
“老先生,太多禮了。”布衣男子忙站起身來,左手去扶莫問老人。
“公子今日怎有空來這拍賣大會?”莫問老人有些疑惑道。
布衣男子緩緩道:“我聽國師說老先生拿出自己多年的珍藏來拍賣,只是為了籌款資助宗學,衛某心中有愧,特意前來,也算聊表心意。”
說著,布衣男子朝無名擺了擺手。
無名見狀,從懷中掏出一疊銀票走上前來,將它遞給莫問老人。
莫問老人接過銀票,低頭一看:一萬兩,他心中激動,倏地就跪地叩道:“公子——”爾后,竟哽咽不能言。
布衣男子忙道:“無名,快扶老先生起來。”
無名依言上前,將莫問老人扶起來。
“公子,老朽有個想法,不知當提不當提。”莫問老人猶豫了下道。
“老先生,但說無妨。”布衣男子緩緩道。
“老朽想在宗學里多加一門琴藝課,聘請專門的琴師給孩子們授課。”莫問老人道。
“老先生的建議甚好,不如這事,我便讓韓喬回頭上您府上與您商議如何?”布衣男子道。
“多謝衛公子。”莫問老人說著又要拜一下去。
忽聽一旁云魂喊道:“渥丹——渥丹——”
坐在椅子上的布衣男子目光一亮,爾后又恢復如常。
只見遠處一青衣男子和一紅衣女子,一前一后向這里走來。
渥丹遠遠便聽到有人喚她,往前一看,竟是國師大人云魂。
不知為何,她看到此人就覺得頭疼,腳下的速度不覺放緩。
“渥丹,怎么了?”蘇青禾也發覺了她的異樣,關心道。
“沒事,我們好像碰到熟人了。”渥丹苦笑一聲道。
走近了,渥丹才看見無名也在那里,而他身側的布衣男子正是那夜落鳳臺上的衛公子。
“見過衛公子——”渥丹欠了欠身,淺淺一笑道。
衛隱卻沒有答話,也未叫她起身,眾人都覺得有些奇怪。
無名輕咳了兩聲,朝著渥丹點了點頭道:“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渥丹頷首微笑,一雙如水的眸子又轉向衛隱,這人是怎么了?莫不是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