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出走(三)
- 昆侖二三事之純情師父惡質(zhì)徒
- 溪林竹水
- 3869字
- 2020-11-17 13:39:35
此時的罪魁禍首木忘昔正興高采烈地坐在云頭上,一邊吃著臨行前從三師叔廚房里順來的小籠包子一邊往岀青山飛。
岀青山位于昆侖之東兩千里,山主長陽是一只五千歲的狐貍。傳說他曾經(jīng)是狐之國青丘之主,后因厭倦了爾虞我詐的生活而于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從青丘遁了到此,因喜歡這里的景色便定居下來,并將此無名山取了名為岀青山。
當然,這是長陽自己的說法。
有一次木忘昔去找三師叔方無崖喝酒時無意中提起了長陽的事,當時方無崖便跳起來一拍桌子,道:“他竟敢這樣說?!太不要臉了!”方無崖是誰?乃是響當當?shù)摹独龅茏佣隆分骶幨且玻∫f偷八卦、挖秘辛的本事,他認第二就沒人敢認第一!木忘昔當時一聽便覺有料,奈何方無崖喝得實在太多,剛雄赳赳地拍完桌子便一下癱了,不省人事。
事后木忘昔又去找了方無崖幾次,在她的死纏爛打兼具從清城那里偷來的美酒的誘惑下,他終于還是松了口。
原來當年長陽風流成性,有一次竟無意中調(diào)戲了他素未謀面的三弟媳婦,彼時他的狐后已過世,被他憤怒的三弟一狀告到他已經(jīng)成年的兒子面前,至此老狐貍自覺無臉在青丘繼續(xù)混下去,更是為了躲避他三弟的追殺,匆匆留了個詔傳位給便他兒子深更半夜灰溜溜跑了出來。
至此以后木忘昔便以此為要挾,折騰得這只死要面子的老狐貍死去活來卻又不敢吭聲,卻不知木忘昔暗地里早已將這秘事傳遍了他的岀清宮,只長陽自己被蒙在鼓里被木忘昔耍的團團轉(zhuǎn)。
和昆侖山的冰天雪地不同,岀青山樹木成林,四季如春,是昆侖洲難得的鳥語花香之地。
此時剛剛吃完最后一顆小籠包子的木忘昔心情無比的好,她拍了拍身上的碎屑,跳下云頭來,一腳踢開岀清宮暴發(fā)戶式金碧輝煌的大門,大聲喊道:“老狐貍,本姑娘來串門啦!”
長陽剛從南海龍王那里下完棋回來,正讓子弟抬了小爐出來,燒上水,喜滋滋地準備用贏回來的上好的紫玉茶壺享用岀青山今年開春第一茬新茶。
他才將紫玉茶壺從懷里掏出來,木忘昔的催命魔音便立時傳了來。多日未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長陽冷不防手一顫,捂都沒捂熱的寶貝就這么掉在地上碎成了一堆破玉疙瘩。但是此刻他根本就顧不得心疼他的寶貝茶壺,只是忙不迭地吩咐侍女將爐子和但凡值點錢的東西都收走,又按了按案幾上的機關(guān),只見四周的墻面都一百八十度翻了個個,那些來不及搬走的大家伙也都藏進了墻里,只剩下些好看不值錢的便宜貨。
堪堪做完這些,木忘昔便已經(jīng)到了門口,長陽長舒一口氣,暗嘆一聲“好險”,又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露出個無比燦爛的笑臉,道:“喲,這不是忘昔嘛?今天怎么有空來我這里玩啊?”
木忘昔一下跳到他的案幾上,晃蕩著兩條腿看是開始打量起長陽的書房來。只見她一邊看一邊嘖嘖有聲,不時還搖搖頭:“老狐貍你品位越來越爛了,這都哪里找來的破銅爛鐵啊?”說著順手抄起案幾上一個筆架:“我們昆侖掃地的房里的筆架子都比你這個好。”
說完又注意到了那一地的碎玉疙瘩,便跳下案來,順手撿了一塊對著光仔細瞧了瞧,道:“這么純的紫玉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難找到了,真可惜已經(jīng)碎了,你真是糟蹋東西。”
長陽悄悄白了她一眼,心道:還不是被姑奶奶你給整的!
木忘昔往隨身的袋子里掏了半天,終于找出一個油紙包,她小心翼翼地打開來,里面是一顆爛巴巴的小籠饅頭。她連同油紙一起遞給長陽,說:“老狐貍,反正這東西也碎了,你要來也沒用,我就用這顆小籠饅頭跟你換這堆破爛吧。”她邊說邊把大點的碎片都往百寶袋里裝:“說起來還是你賺了,這可是三師叔的手藝,一般人根本吃不到,你用一堆破爛就能換到那可是你的福氣。”
長陽接過油紙,看著那個頗為眼熟的百寶袋和皮開肉綻的“福氣”欲哭無淚。
這時,一個面生的少年走進來,湊在長陽耳邊嘀咕了幾句,長陽的表情立馬嚴肅起來,他對木忘昔說:“忘昔啊,我今天又重要的客人來,就先不陪你啦。反正你對這里也熟得很,有什么需要隨便找個跑腿的去做就行了。”說完便匆匆隨著那個少年走了。
岀清宮里有一個不小的花園,里面原先種了很多名貴的花草,但是木忘昔嫌棄那些大紅大紫的俗氣,便將它們?nèi)瘟耍种甘箤缜鍖m里的大小狐貍們?nèi)ヂ奖橐暗匕翁覙溥\過來種。彼時木忘昔初初來到長陽宮做客,生嫩的小狐貍們還沒吃到過苦頭,一個個自然不愿意,便都向長陽投去或請示或請求的目光,但是在他們老大刻意回避的目光和“你們自己保重”的氣氛下,也只好悲壯地一個個當起了墾荒的,一時間整個岀青山雞飛狗跳……
而今也有七八十年過去了,初時的那些桃樹都已經(jīng)長得茁壯,在這個季節(jié)里開得正燦爛,一陣微風吹過,便總有不少花瓣隨風起舞,煞是好看。連長陽也不得不承認,這比那些大紅大紫的的確要高雅不少。
在園子里最大的那棵桃花樹下有一個亭子,那是長陽專門請人造的,春時賞花冬時賞雪,閑來在此與人對弈幾盤,抑或?qū)︼嫞只颡氉茫加胁煌娘L味。
長陽趕到花園里的時候,蘇凡諾正站在亭子外仰頭望著桃樹出神,風吹得他的琉璃珠疏微微作響,發(fā)絲也有些凌亂,還有些花瓣沾在他發(fā)上,衣上,但他就只是這樣站著,出神著,也不知道已有多久。
長陽輕輕喟嘆一聲,走上前去,道:“蘇王殿下,我們進亭內(nèi)說話吧。”蘇凡諾低下頭來,琉璃珠子發(fā)出一陣清脆的碰撞聲,輕輕應了一聲,便朝亭子內(nèi)走去。
亭內(nèi)石桌上早有細心的弟子準備好的桃花釀和棋盤,長陽給自己和蘇凡諾各倒了一杯美酒,也在石桌邊坐下,道:“今天怎么有空到我這里來?”
蘇凡諾嘗了嘗花釀,贊道:“還是道長這里的桃花釀最好。”然后才回答道:“今日正好在離此處不遠的帝王山,便順道來拜訪一下道長。由于來得匆忙,未來得及換身衣服,失禮之處還望道長諒解。”
長陽打量了一下他身上層層疊疊的帝王禮服,直咂舌:“還真虧你能受得了這衣服……”
“習慣就好。”蘇凡諾不在意地笑笑:“忘昔她最近有來過么?”
“說來真巧,她也剛來,正好趕在蘇公子來之前用一顆爛掉的小籠換了我一地的古玉。”長陽無奈道。
蘇凡諾已經(jīng)摘下沉重的帝冠,露出白皙英俊的面容。他略帶歉意地說:“她又給您添麻煩了,還望道長見諒。”
長陽重重哼了一聲:“蘇王你不用抱歉,要說對不起的是清城,都是他教出來的好徒弟!好好一個閨女,被他寵得都無法無天了!”話雖這樣,長陽言語間竟也依稀帶有一絲的寵溺:“要見見她么?”
蘇凡諾不明所以地笑笑,道:“道長,我還有些時間,來一盤如何?”
長陽哈哈笑道:“如此甚好,我正有此意。”
木忘昔此刻的心情非常的不好。自剛才長陽扔下她匆匆離去后,她已經(jīng)把長陽所有弟子的臥房都光顧了一遍,裝了一整袋戰(zhàn)利品,又到廚房里搜刮了不少吃的,把長陽藥圃里的草藥都拔了一遍又種了一遍,可是長陽還是沒有回來,昆侖也沒有人來找她回去。
在她吃完了第十個水晶蒸餃之后,木忘昔終于下定決心似地拍拍手,從屋頂上跳下來,拽住正好路過的一個弟子說道:“你,告訴我長陽那只老狐貍見誰去了?!”
“師、師父不讓說……”
木忘昔微微一笑,說:“你可以不告訴我,不過我想明天你師父一定會發(fā)現(xiàn)他枕頭底下有一封邀請青丘三皇叔來岀青山看望兄長的信函,而且上面還有你的小爪子印……”
可憐的小弟子嚇得花容失色:“你、你這是威脅!”
木忘昔又湊近他一點,笑得越發(fā)燦爛:“你是傻瓜嗎,我本來就在威脅你。而且,”木忘昔話鋒一轉(zhuǎn):“你覺得,你師父相信我還是相信你?”
相信我,但是他更不敢得罪你!小弟子立刻不假思索地想道,但是他哪敢把這話說出口,只好咬咬牙,說道:“婆娑那洲新登基的蘇王來訪,師父見他去了。”
“切!”木忘昔立刻失去了興趣,把小道士往地上一扔,不屑道:“老狐貍忒會唬人,我還以為他去見什么不得了的人物,不過是個凡人而已。”
“就算人家不能跟昆侖比,但哪個洲的王族都稱不上凡人吧……”小道士一邊嘀咕一邊悄悄地想要往后逃,冷不防又聽到木忘昔命令道:“你,不準跑,跳舞給我看!”
該弟子頓時淚流滿面:他不該不聽師兄的勸告,冒險出來上茅房的……
清城趕到長陽宮的時候,蘇凡諾正好從被木忘昔踢爛的大門里走出來,看到清城他微微愣了一下,旋即禮貌而冷淡地點點頭便要離開。
“初次見面,我是清城。” 清城的聲音清晰動聽,夾雜著他特有的清冷。
蘇凡諾停住腳步,轉(zhuǎn)過頭來看他。
面前的男子白衣烏發(fā),容顏絕世,笑容溫和卻又冷得仿佛是昆侖之巔從不融化的冰雪。
傾國傾城。
這就是母親眷戀了一生的男人,蘇凡諾對自己說。可是在他的眼睛里又何曾有過母親一絲的身影?或者說,又有誰曾進入過這雙冷漠的眼?
蘇凡諾暗暗嘆了口氣,對清城道:“弟子蘇凡諾拜見師叔。”
在長陽宮可憐的小道士轉(zhuǎn)了第一百零八個圈的時候,一臉不爽的木忘昔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她對小道士喊道:“別轉(zhuǎn)了別轉(zhuǎn)了,轉(zhuǎn)的我頭都暈了,你跳得真難看,快走開!”
正掙扎著要轉(zhuǎn)第一百零九圈的小道士聞言如蒙大赦,一掃哭喪之像,撒丫子跑得那個歡快。木忘昔不以為然地撇撇嘴,從長陽殿前的香爐里拔了一支大香出來,然后隨手朝大門一甩。
正進大門的清城接住迎面而來的龐然大物,重新插回香爐里,訓斥道:“忘昔,別調(diào)皮。”
“清城!”木忘昔蹦過去撲到清城懷里,用力地蹭來蹭去。清城推開木忘昔,微微皺了皺眉,說:“叫師父。”
木忘昔扁扁嘴,復又拉住清城的袖子:“師父,老狐貍不理我,這里一點也不好玩,你帶我回家好不好?”
清城甩了甩手,但是沒把木忘昔甩開。只好略帶無奈地說道:“長陽道長好歹是你長輩,你怎么能這樣叫他。”
他又扯了扯自己的袖子,這回木忘昔乖乖地松手了,清城松了口氣,道:“我已經(jīng)向長陽道長賠過不是了,他說不用你跟他道別了,你這就跟我回去吧。”
木忘昔點點頭應了聲。
清城喚出自己的坐騎黑麒麟坐上去,木忘昔坐到他的后面,雙臂環(huán)住他的腰,把頭靠在他背上,舒舒服服地閉上了眼睛。清城喚了她幾聲,見她沒什么反應,知她裝睡,也只好隨她去,駕著黑麒麟飛上了云端。
大門外,蘇凡諾久久沒有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