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的喧鬧聲越來越響，很多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來。

這步行街本來就人流聚集，喧鬧聲引發越來越多的人圍觀。

陸羽循著聲音看去，只見門口出現了兩個男人。

喊話的那個男人有點顯老，五十多歲的樣子。

他上身穿著白背心，下身穿著亞麻色的大平角褲，身后背著一頂淡黃色的草帽。

男人身上的線條很結實，看樣子長年下地干活，他臉上的橫肉，隨著他的吼叫一塊抖動，一看就不是個善茬。

男人喊這話的時候，語調有點飄，走起路來也有點輕微的左搖右晃。

他周圍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廉價散裝白酒的味道，再結合現在他那紅臉的模樣，應該是喝了不少酒。

在這男人身邊，跟著一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兒。

這小伙兒明顯沒怎么干過活兒，渾身精瘦，臉也長得尖嘴猴腮，有點像是抗日劇里經常出現的二鬼子翻譯官。

他身上穿的衣服倒是比旁邊那個莊稼漢精致多了，還是牌子貨。

聽到店里面沒人答應，醉醺醺的老男人又喊了一聲：“夏楠！你在不在！給老子出來！”

這次他吼的聲音，比之前更加大了。

越來越多的路人把目光投向小店，鄰居店鋪里的老板和客人也把腦袋伸出來，好奇地看向這邊。

正在后廚忙活的夏楠聽到了喊聲，她走到前堂一看，臉色頓時煞白。

愣了一會兒，夏楠吞吞吐吐地開口道：“爸……你怎么來了？”

聽到夏楠這么說，陸羽不由得多看了一眼醉酒的男人。

他雖然和夏楠是很小時候就認識的玩伴，但從來沒有見過夏楠的父親。只是從父母和夏建國的口中，曾經聽到過他的名字：夏炳德。

夏炳德鼻子冷哼一聲，搖搖晃晃了幾秒，勉強站直了身子，他用手指著夏楠道：

“你……你還知道有我這個爹，嗯？長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誰讓你到這里打工的，家里那么多活不夠你干的是不是，啊？”

夏楠的臉色更加煞白，她嘴唇動了兩下，卻始終沒有開口說話。

“還有，那個老不死的也故意瞞著我，害、害得我打聽了好久，才打聽到這里。你給我聽著，現在、現在馬上辭了這里的工作，乖乖跟老子回家！”

夏楠抿著嘴唇，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保持沉默。

看著夏楠不為所動，夏炳德臉上的怒氣更盛，他說道：“怎么了，現在使喚不動你了是不是，你是要成心氣老子嗎？”

夏炳德身旁那個精瘦小伙兒，適時地插話道：“對啊，夏楠妹妹，聽夏伯伯的話，跟我們回去吧，這小破地方有什么值得打工的？”

這話說得陸羽就不樂意聽了，他用一臉“你是誰啊”的表情看向那個瘦小伙兒。

站在門口的大白和二哈也一臉不屑地看著他。

似乎意識到自己的話拉了一波仇恨，精瘦小伙兒換了張笑臉。

他瞟了一圈周圍的人，從陸羽身上穿著的廚師服，判斷出陸羽是這家店的老板。

于是他沖陸羽笑道：“你就是老板吧，麻煩給夏楠的工錢結一下。”

陸羽面無表情地問道：“你哪位？”

精瘦小伙兒皮笑肉不笑地答道：“俺叫王富貴，俺爹是鎮北面王家屯的村長。俺是夏楠的未婚夫?！?

“未婚夫”這三個字一說出口，在場的所有人都陷入了驚愕之中。

陸羽想起來，之前夏建國曾經和他說過，王家屯的老村長上門替他兒子說媒，想把夏楠娶進王家，但是夏建國不同意，想必這位就是夏建國口中的那位“小混混”了。

夏炳德打了個酒嗝，繼續對夏楠說道：“你看看人家小王，多懂事，專門帶了一堆東西來村里找你，一聽說你外出了，說什么也要陪著我一塊來找你。

要不是小王關系靈通，我們還沒這么快找到你。這么好的對象上哪兒去找？你乖乖跟我回家，到時候我讓村里的阿婆挑個好日子，讓你們倆完婚?！?

一直在沉默的夏楠，終于像是下定了決心，開口道：“我不回去，我也不會和他結婚?！?

夏炳德一聽，頓時激動地走進了店門，用手指著夏楠大喝道：“你再給我說一遍？”

夏楠鼓起勇氣把剛才的話重復了一遍。

“反了，反了！老子養你養了二十多年，你就是這么報答老子的？養兒還能防老呢，養你這閨女，連父母之命都敢違抗，你對得起誰？”

周圍的吃瓜群眾直接震驚了，夏炳德這算什么爹啊，這閨女是親生的么？

這都什么時代了，還流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一套？他這是活在上個世紀嗎？八點檔電視劇都不敢這么演。

“小夏，別鬧了?！?

站在一旁的王富貴看到聚集的人越來越多，也抓緊去哄夏楠。

“有道是床頭打架床尾和，咱倆誰跟誰啊，有啥事不能商量著來，是不是？乖，聽夏伯的話，別在這打工了，跟我回家去吧。”

陸羽眉頭微皺，這王富貴和夏楠面都沒見上幾次，八字還沒一撇呢，他這就說得像老夫老妻一樣了，也真是夠不要臉啊。

夏楠搖了搖頭道：“這門親事，我不會同意的，爺爺也不同意?！?

“你不提那個老不死的還好，提了我更生氣！”夏炳德愈加暴怒，“老家伙早就糊涂了，現在老夏家，我說了算！馬上把工錢結了，乖乖和我回去?！?

夏楠緊咬嘴唇，嬌軀微微顫抖，看得出來，她很緊張，也很害怕。

她自認為，自己是一個懂事的女孩，要是換成別的家事，她可能也就忍讓了。

反正這二十年，她已經為了兩個弟弟放棄了學業，放棄了前途，家里有什么好東西也是讓給弟弟們。

但是，唯獨這件事不行。

前不久她剛見證了孫蘭的故事，她打死也不想迎接類似的命運。再加上，她曾經從陸羽那里獲得了鼓勵，打破了人格面具，所以她鼓起勇氣喊道：

“不要！”

夏楠眼里擒著淚水，拼命搖著頭，把這些年憋著的話說了出來——“至少這一次，我想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