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總以為,改變現(xiàn)實是容易的。翻開書頁,或是踱入影院,便見得英雄豪杰揮斥方遒,三言兩語間山河變色。仿佛意志的微光只消輕輕一觸,那沉重的、銹跡斑斑的齒輪便會轟然轉(zhuǎn)動,碾碎舊日,鋪陳新篇。
然現(xiàn)實是一堵鐵壁。冰冷,沉默,亙古如斯。個人撞上去,往往頭破血流而鐵壁依然,連回聲都吝于給予。那些自命不凡的改革家們,懷揣著紙頁上精密的藍(lán)圖,口中念誦著激昂的宣言,排出一套套自以為無懈可擊的方案,如同螞蟻試圖撼動山脈。鐵壁只是冷眼旁觀,紋絲不動??v有一二裂縫,深嵌于歲月的罅隙,亦非一人、一世、一代人之力可以撬動分毫。一次次的徒勞無功,一次次的粉身碎骨,消磨著骨髓里的熱望。人們便漸漸萎靡了,先是手腳因疲憊而遲緩,后是脊梁被無形的重負(fù)壓彎,終至于連頭顱也習(xí)慣性地低垂下去,眼中僅剩腳下方寸的塵土,再也望不見高遠(yuǎn)的天空。
小說里的人物更是不幸。他們被囚禁在作者的筆尖之下,命運的絲線早已在開篇便已織就??v使作者大發(fā)慈悲,賜予其改變“現(xiàn)實“的能力,也不過是提線木偶的又一種把戲——那操控的絲線,由“可能性”換成了“超能力”,本質(zhì)卻無不同。人物自以為在抗?fàn)?,在抉擇,在奮力劈開命運的荊棘,實則只是沿著預(yù)設(shè)的軌道滑行,每一個看似驚險的轉(zhuǎn)折,都早已在稿紙的背面寫定。讀者掩卷時,心頭涌起的悲歡離合,竟分不清是為人物的“抗?fàn)帯倍袆樱€是被那無形操縱者精準(zhǔn)計算的情緒所俘獲。是誰在操縱誰?那微妙的邊界早已模糊。
他們的掙扎早被作者編排好,連那幾聲微弱的、發(fā)自“靈魂深處”的抗議,也是作者筆下施舍的憐憫,用以增添悲劇的層次或英雄的光暈。讀者為他們的反抗熱淚盈眶,卻不知那眼淚的配方,早已在情節(jié)的坩堝中精心調(diào)制。一個失業(yè)工人于絕望深淵中的覺醒吶喊,一個沉默農(nóng)婦沖向地主高墻的決絕抗?fàn)帲际蔷碌那楣?jié)商品,被打磨得閃閃發(fā)亮,擺在名為“深刻”或“批判”的書架之上,待價而沽。真實血肉的嘶吼,終被裝幀成可供品鑒的標(biāo)本。
——
自從那不可名狀的黑夜驟然降臨,天空便不再是穹頂,它化作了吸食一切光明的巨口。水鄉(xiāng)天堂那曾倒映著星月、搖曳著漁火的河面,那千家萬戶窗欞里透出的溫暖燈火,乃至爐灶中跳動的、象征人間煙火的橘紅火焰,最后,是深藏于胸腔之中,那點名為“希望”的微弱光焰——所有一切,皆被那貪婪的巨口吞噬殆盡。只余下令人窒息的、粘稠如墨的漆黑,沉沉地覆蓋著大地。
人們手中擎著的火把,成了這無邊暗獄里唯一、也是徒勞的反抗。它們的光芒如同困在琥珀中的飛蟲,徒勞地振翅,卻被周遭無形而沉重的黑暗瘋狂地壓榨、吮吸著。光暈被急劇壓縮,僅能勉強照亮持火者腳前幾步的方寸之地。再遠(yuǎn)些,便是深沉得如同凝固血液的漆黑。那黑暗仿佛擁有了形質(zhì),帶著滲入骨髓的徹骨寒意,緩緩地、粘滯地流動著,無聲無息地擠壓著僅存的、稀薄得令人絕望的空氣。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冷的淤泥。奔逃的身影在咫尺之外便徹底消融于黑暗,只余下倉惶的腳步和壓抑到極致的喘息,旋即又被更深的死寂吞沒。
絕望如冰水,正一寸寸淹沒所有人的頭頂。
“四者法無我,斷三界煩惱,得三乘解脫。”
一聲低沉的、仿佛穿透了無盡時空的梵唱,清晰地在每一個生靈的心底響起,并非通過耳膜,而是直接烙印于靈魂深處。這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撫慰,卻又蘊含著難以言喻的威嚴(yán)。
人們驚恐而茫然地抬頭,望向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天穹。
只見極高之處,一個身影凌空而立。他衣衫破碎襤褸,長發(fā)在無形的風(fēng)中狂舞,如同燃燒的黑色火焰。他的身軀散發(fā)著一種極其柔和、卻又能刺透粘稠黑暗的淡淡光芒,仿佛自身便是一顆墜入深淵的星辰。在這光芒的核心,異象陡生——一條由純粹的光輝與流動的、充滿生機的山川幻景凝聚而成的巨龍,昂然從他身軀中騰飛而出!龍吟無聲,卻撼動了整個凝固的黑暗世界。
巨龍舒展身軀,它散發(fā)的光亮不再是微弱的抵抗,而是磅礴的宣告!如同撕裂厚重幕布的利刃,無邊的黑暗被這神圣的光芒強行點亮、驅(qū)散。那光芒所及之處,粘稠如血的黑暗如同遇到了沸油的冰雪,發(fā)出滋滋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消融聲,迅速退卻。
地面上,在黑夜中如無頭蒼蠅般奔逃的人類,在斷壁殘垣間與可怖陰影怪物殊死搏殺、渾身浴血的修士們,都被這自天而降、沛然莫御的光芒牢牢吸引住了。他們僵在原地,忘記了恐懼,忘記了戰(zhàn)斗,只是呆呆地仰望著那光之巨龍,以及巨龍源頭那個破碎而神圣的身影。
“這是?”有人喃喃,聲音干澀嘶啞,帶著不敢置信的顫抖。
“光芒!”更多的人嘶喊出來,淚水混合著臉上的血污和塵土滾落,那是絕境逢生的本能宣泄。
更令人震撼的是,那圣潔的光芒如同最熾熱的烈陽,照射在那些猙獰的、由純粹惡意凝聚的怪物身上。怪物們堅逾精鋼的甲殼、扭曲蠕動的肢體,竟在光芒中如同蠟像般開始融化、崩塌!它們發(fā)出凄厲到極致的、非人間的嘶吼,本能地想要奔逃,想要重新躲入那正在急速褪去的、仿佛能提供庇護的黑暗陰影里。一些擁有強大實力、形態(tài)更為可怖的怪物首領(lǐng)發(fā)出刺耳的尖嘯,聚攏在一起,試圖以自身凝聚的污穢能量形成屏障,阻擋那凈化一切的光芒。
然而,這抵抗在巨龍傾瀉的光輝面前顯得如此可笑。污穢的屏障如同投入熔爐的薄冰,僅僅抵抗了微不足道的片刻,便發(fā)出刺耳的碎裂聲,轟然潰散!光芒再無阻礙,如同金色的潮水般洶涌澎湃,瞬間籠罩了整個瘡痍的大地。那些強大的怪物連同它們?nèi)跣〉耐?,在神圣的光流中劇烈掙扎、扭曲,最終如同被投入凈化之火的殘渣,連灰燼都未曾留下,便徹底消散于無形。天地間,只剩下巨龍的光輝在滌蕩后的空氣中流淌,以及無數(shù)幸存者劫后余生的、壓抑的哭泣與喘息。
就在這滌蕩污穢、帶來新生希望的光芒普照大地,無數(shù)生靈匍匐于地,向著天空那破碎身影與光之巨龍頂禮膜拜之時——
在遠(yuǎn)離這片古老水鄉(xiāng),在人類科技文明巔峰的象征之地,鋼鐵叢林構(gòu)筑的巨型都市“漢江市”上方,數(shù)萬米高的平流層邊緣,異變再生。
空間本身,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掀起了無聲而劇烈的漣漪。這漣漪并非空氣的波動,而是空間結(jié)構(gòu)的扭曲與震蕩,其范圍之廣,足以覆蓋整座城市的天際線。緊接著,那漣漪的中心,虛空如同被無形巨手撕裂的錦緞,一道無法形容其偉岸、純粹由璀璨光芒構(gòu)成的門扉豁然洞開!
一對遮天蔽日的巨大翅膀,猛地從那光芒門扉中揮擊而出!
這對翅膀,每一片翎羽都由流動的、蘊含著恐怖能量的光之靈力構(gòu)成,翼展赫然超過千米!僅僅是其舒展的動作,便攪動了高空的稀薄大氣,引發(fā)了一場無聲的、卻足以讓下方城市所有精密儀器瞬間短暫紊亂的能量風(fēng)暴。翅膀扇動間,逸散出的點點光輝如同星辰碎片灑落,卻又帶著足以焚滅鋼鐵的恐怖高溫。
“神族?”
漢江市最高指揮中心內(nèi),所有監(jiān)控屏幕瞬間被這超越認(rèn)知的巨翼影像占據(jù)。這個只存在于遠(yuǎn)古傳說和傳說中的詞匯,此刻帶著無可辯駁的現(xiàn)實重量,狠狠砸在所有目睹者的心頭。
然而,這僅僅是開始。
就在那對光之巨翼完全伸展,更遙遠(yuǎn)、更冰冷的深空背景之上,一道難以觀測其全貌的、更為龐大的長長身影,仿佛被此地的空間漣漪所驚動,緩緩地、帶著一種審視螻蟻般的漠然,轉(zhuǎn)動了一下它那無法估量的軀體。
一絲能量體從天空上悄無聲息的落下,穿過了漢江市密密麻麻高樓飛車,落到了地面上上進入了地面通道,穿過通道內(nèi)密集的人流在盡頭是一個無比巨大的機械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