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羽沉默片刻，道：“那我去還有什么意義？”

“小陳，你別孩子氣，領導否決了，但是他想見你，說不定還有挽回的余地，不能放棄這個機會啊。”

“劉姐，你知道原因么？”

“領導沒說，但是我覺得他還是挺認可這個計劃的，所以你最好盡快過來。”

陳羽再度沉默，劉雨柔也不追問。

良久，陳羽吐了一口濁氣，道：“劉姐，我馬上到。”

“好的，我等你。”

掛斷電話，陳羽松開了攥得手背發白的拳頭，抿了抿嘴唇，忽然轉身，往醫院外走去。

桐縣扶貧辦。

“劉姐。”

劉雨柔拉著陳羽坐了下來：“小陳，我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咱們就長話短說，直接說正事吧。”

陳羽微微點頭：“沒問題。”

劉雨柔組織了一下語言，道：“你的計劃我第二天就給分管領導送過去了，他對這個計劃還是挺認可的，當時看不出有任何問題。昨天下午，分管領導把我叫到他辦公室，告訴我這個計劃被劉書記否決了，但是劉書記想見你。我聽你高哥說過你們一塊去市里，所以今天上午才聯系你。”

陳羽沉默片刻，道：“劉姐，這事一點端倪都沒有么？”

劉雨柔搖搖頭：“沒聽說，但是有一件事很奇怪，一般來說這種計劃如果沒通過，也不會再有后續，可是劉書記指名要見你，這種情況在他任期內還是第一次。”

“劉書記是個怎么樣的人？”

劉雨柔低聲道：“他在桐縣干了一任縣長，一任書記，為人正直，就是有些……急躁。”

陳羽點點頭，道：“咱們什么時候過去？”

“你來之前我打過電話了，劉書記的秘書告訴我，等你到了就讓你直接過去。”

正在二人談話時，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敲響了。

“請進。”

看見來人，劉雨柔一下子站了起來：“劉書記！”

陳羽霍然轉頭。

一個五十來歲的中年人站在門口，頭發花白，顯然沒有染過，雙目帶著笑意，臉上刻著兩道深深的法令紋，穿著一件白襯衫，領口的扣子松開，左手隨意地插在褲子的口袋里。

他點點頭：“這位是小陳吧？”

陳羽站起身來點點頭：“我是陳羽，劉書記好。”

劉書記見劉雨柔在拿一次性杯子，笑道：“小劉，別折騰了，我待不了多一會，哦，對了，來的時候你們趙主任好像有事要找你，你去看看？”

劉雨柔心領神會：“那我先去了。”

劉書記頷首：“去吧。”

見劉雨柔輕輕地把門帶上，劉書記在她辦公室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陳羽，你也坐。”

陳羽沉默地坐下。

“松江的高材生來咱們這窮鄉僻壤，還適應么？”

“當然適應……”

沒營養的寒暄過后，劉書記饒有興趣地看著陳羽：“陳羽，你是怎么想出搞農業物聯網的？”

陳羽面無表情道：“我在松江從事互聯網行業，當時就有這個想法，但是公司不支持我繼續進行研究，于是我辭職了。”

“就是說，你來桐縣，就是為了實踐你的這個想法？”

“可以這么說。”

劉書記連連點頭：“你的計劃非常精彩，用信息時代工業化的管理辦法來管理農業，這個思路不得不說有點超前，超出我們現有的能力范圍了。”

陳羽忙道：“劉書記，其實這個投資真得不算大……”

劉書記伸手打斷了他：“問題是，如果有公司承諾，不需要政府付出任何資源，就能夠幫助桐縣建立工農業一體化的物聯網呢？”

一擊致命。

陳羽沉默不語。

算上他在心中打的腹稿，前幾天送來的計劃已經是第八版了。

他完善這個計劃用了整整一年的時間。

他敢保證，按照這個計劃執行下去，出現問題只需要微調就可以，計劃的核心絕對禁得起考驗。

唯一的弱點，就是需要投資。

恍惚中，劉書記的聲音傳來：“陳羽，縣上馬上要搞全覆蓋，財政真的沒錢了……”

陳羽自嘲地搖搖頭，自己還是學經濟的，怎么就沒想到縣里會沒錢這個問題。

全覆蓋是好政策，同時也是吞金獸。

受地理環境的制約，桐縣的特點就是地廣人稀，一萬三千多平方公里的轄區內，只容納了不到五十萬的人口，行政村和自然村加在一起有四五百個。

危房改造、安全飲水、街巷硬化、電力村村通、農網改造、村上衛生室、文化室、便民超市建設、村村通公路建設、農村網絡建設。

哪一項單獨拿出來，在一個財政年內都能帶來極大的壓力，何況這些項目同時開展！

他自失地一笑，道：“劉書記，是我想得少了。”

劉書記搖搖頭：“不，是我們的問題，沒能給年輕人施展的空間，作為村官，你盡到了自己的職責，很出色。”

“寸功未立啊，還倒欠了興泉村鄉親們五百萬。”

劉書記哈哈大笑：“是啊，我也聽說這事了。”

旋即正色道：“你的計劃和那家公司的計劃簡直如出一轍，所以我還要提出一個要求，等那家公司來了，如果需要的情況下，我希望你能配合一下人家，以求盡快打開局面，桐縣的老百姓需要這個工程，希望你能服從大局。”

陳羽點點頭：“我也希望農業物聯網早點建設起來。”

劉書記贊許道：“大氣，行，那你先回去吧，等這事有眉目了，縣上會聯系你們的。”

陳羽輕笑一下，告辭離開。

離開大樓，陳羽看見了高隊。

似乎是洗漱過了，高隊的精神還不錯，他咧嘴一笑，道：“你嫂子讓我來接你一趟，走，咱現在去醫院。”

陳羽搖搖頭：“不去醫院了，高哥你把我送到車站就行了。”

“真不用？”

“沒事，你也知道，我身體好啊，小意思，回去靜養就好了……不對，我忘了個事，你還得先送我去一趟就業局，我得去問問貸款的情況咋樣了。”

高隊沒奈何，點點頭：“行吧，犟不過你。”

陳羽嘿嘿一笑，坐上了副駕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