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美術館里梵高的名畫《星月夜》前，她頭腦中倏忽浮現出十年前街角的咖啡館。十年前的咖啡館里也有一副這樣的畫作，掛在灰暗而飄渺的墻上。你一進門就會發現，它的仿真技術真是拙劣得出奇。已經有些色彩開始剝落，右下角殘缺的部分被一片黑棕色的葉子填補。仍舊過于醒目。

過去已經過去很久了，現在回來。正如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回憶也越來越清晰。

林初星點了兩杯咖啡，她看著窗外的雪，沒有說話。月蘇也看雪，幾乎凝視。那些飄落到厚重玻璃窗上的雪花，有著妖艷的姿態，但又很快消逝。美麗如此短暫。她在心中感慨。

“月蘇，我想知道你的理由。”這樣平和的問候顯然不是太合理。

“什么理由？”月蘇已經看癡。這是她的常態，靈魂總是游走于大自然。

“你打林初陽的理由。”對方并無任何不耐煩的神氣。

“他破壞了我幾乎唯一的念想。”

“什么念想？”

“一只兔子。一只他人送給我的手工編織的兔子。”

“他是如何破壞的？以何種方式？”

“他扯開的，用手。非常用力。有些珠子已經碎掉。”

“你覺得我是他的什么人？”

“我沒興趣。你準備如何處置我？動用所有的關系開除我？”

林初星笑起來。很好看的梨渦浮現。她喜歡這個女孩的莽撞和樸實。這比她在上流社會見到的許多把自己包裹得光鮮亮麗毫無缺陷的人真實有趣得多。

“月蘇，做我妹妹吧。”她的語氣里有真切的深情意味。

月蘇察覺到。不覺嚇了一大跳。明明自己剛才態度如此惡劣，她竟這般對待自己。

久久不語。月蘇其實害怕這種時刻，她的所有關于愛的表達只流露在文字里，靜靜存在。

她想她對她也許是有點好感的。一種親切的感覺。

但是她說：“對不起，我不能同意。”

林初星微笑。她說：“那如果這是你唯一能夠繼續留在學校并且不會因為這次‘攻擊’有任何損傷的機會呢？我想知道你的答案。”

月蘇低垂著頭，攪動著手里的咖啡。那些濃郁的黑色像極了大霧天，她竟看不清前方的路了。她明顯在岔路口猶豫起來。這不過是上學的第一周，卻生出這樣的事端來。到底對不起外婆的一番用心。景城最好的中學并不是按照常規的秩序可以進的，若不是有外婆早些年意外搭救處在困境中的某一位創始人，有了那么一點點微小的交情。恐怕這樣的機會也是永遠不可能。她不能對不起外婆，這些年這樣辛苦地養育自己。況且做了她的妹妹也不算是怎樣見不得人的事情。她在心里再三權衡，終于下定決心。

月蘇抬起頭來，看住眼前的人。

她點頭，說：“好。”

又覺得單調至極，甚至略顯尷尬。好像有意要打破這份凝固的空氣似的，便又接著說：“我想知道這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