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在我眼前晃了好不好？”
曾經的鬼宅里，水中仙捂著眼睛，不耐煩地數落著面前焦躁不安的人，“再晃個沒完，我就叫滿二把你丟出去！”
“唉，我說你怎就沒虞姑娘那點兒機靈勁兒呢？”那人停下了腳步，一只手不住地憑空劃拉著，“流寇未除，北邊兒又來橫插一腳——陛下那邊怎一點動靜都沒有？我的折子——”
“你的折子都遞進去三份了——有用嗎？”
水中仙鸚鵡一般學了他說話，叉開一根手指露出眼睛，不滿地盯向他。
“沒用？”那人一下子頹了，喪氣地坐倒在高凳上，“那怎么辦？拜托，你跟虞姬都是昔花樓教養出來的，她有辦法，你也能想出辦法來的，對不對？”
“你這個正經科舉出身的家伙都想不出辦法，倒指望我來？”水中仙抱了胸，橫眉立目，宛若夜叉，“用得著我就花言巧語，用不著了就說我是‘頭發長，見識短’嗎？”
“拜托，現在是抱怨的時候嗎？”汪舉人眉間的川字更深了。
“誰讓你平時不。。。”
“姐姐！”
“干嘛！”正在發脾氣的水中仙突然被打斷，火氣瞬間轉移到了剛剛進來的白薔身上——啊，是白薔嗎？
“汪大人也在？”那個姑娘微微一笑，邁步進來的同時行禮如儀，然后才說，“林小哥來了，姐姐不出去見見？”
“哪個林小哥？”水中仙猛灌了一口冷茶，終于壓住了火氣。
“還有哪個？”她掩嘴一笑，“阿薔心里那個咯。”
“他來干嘛？”水中仙還是沒有拿正眼看她，卻轉眼間回過味兒來，猛地把頭轉了過來，“林將軍那里有虞姬的消息了？”
“我哪里知道呀，姐姐何不。。。”不等白丹把話說完，仙兒已提了裙擺，推開她沖出去了，“不自己去問問？”
“阿薔姑娘，林將軍那里有什么消息沒有？”汪舉人也湊了上來。
“大人，我是白丹，阿薔的姐姐。”
“啊，你就是那個還沒過門就。。。”汪舉人作恍然大悟狀，又覺言語不妥，忙忙捂住了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本官多嘴了。”
“沒關系。”白丹垂了頭，像是要枯萎了一樣，匆匆行了一禮，就追出去了。
汪大人繼續在水中仙的房間里打轉，心煩氣躁地就著仙兒的茶杯喝了一口，卻什么都沒喝到，甩手將茶杯丟在了桌上，氣呼呼地坐到高凳上糾結去了。
日頭轉啊轉啊，眼見轉到了西邊，水中仙才木呆呆地走了回來。
“怎么樣？”汪大人躥了起來，急切地問道。
“啊。。。”水中仙仿佛才回了神，甩了甩頭發，“啊，我們剛剛說到哪兒了？啊，對，是你的折子對吧？不用擔心，陛下再也看不到你的折子了，就是這樣。”
仙兒攤了攤手，徑自去抓茶壺和自己的茶杯。
“我都要渴死了。。。哦！”發現小小的玉壺里沒有一滴水，水中仙有一瞬間的崩潰，“小梔！小梔！有人在嗎？唉，整個兒亂套了。”
汪大人還沉浸在宮里宮外斷了聯絡的震驚中。
“陛下。。。宮里是出了什么事嗎？林將軍，你們不是能與他搭上話嗎？你們讓我。。。我要面見陛下！外面這些事情必須讓陛下盡快定奪！喂。。。”
“你閉嘴吧！”水中仙終于喝到了她夢寐以求的六安瓜片，咂了咂嘴，“咱們的好陛下什么不知道？前些天那個假消息傳進宮里的時候，你知道嗎？咱們的皇帝陛下當時在做什么？哦，你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你最好永遠別知道——當時咱們的皇帝在找他的美人！”
“美人？”我們的汪大人，他整張臉都皺了起來，“什么美人？”
“就是那個鬧脾氣要死要活的顧美人。”水中仙撇了撇嘴，“好吧好吧，坐下來，聽我說——將軍府的林河小哥過來通報，上旬的重陽宴，顧美人投井之后不知去向了。呃，當時恰逢北燕先鋒軍突破國界的消息傳來，所以。。。”
“陛下呢？所以，陛下呢？”汪大人瞪著圓眼睛湊近了水中仙。
“好好兒的。”仙兒并沒有抬眼看他，自顧自繼續說道，“北燕大軍攻破郢城的消息是假的，是太后奪權的借口，林皇后。。。呃，我也說不好，反正林氏姐弟反目了，太后重掌大權，就是這樣。”
“陛下呢？我問的是皇帝！”汪大人急了，拍著桌子叫道。
“陛下？哦，他在為失蹤的顧美人哭鼻子呢。”
汪大人終于被雷倒了。
“好了，事情就是這樣，所以你也看到了，咱們的皇帝陛下只會憐香惜玉，其他一概不問呢。”水中仙嬌笑起來，“你這樣忠心又有本事的臣子，就應該另投明主。”
“難不成，你想讓我跟北邊兒的投誠？”
“或許，跟姓林的投誠也不錯。”
“你放屁！”汪大人又跳了起來，氣憤得直拍桌子，“又開始站隊了，嗯？這樣，跟原先奸相當道時有什么區別？他林霈跟曹碣有什么區別？！”
“本來也沒什么區別。”水中仙笑了笑，“你當咱們的皇帝真長大了，能獨當一面了嗎？”
“你。。。”汪大人不禁舌頭打結。
“總之，只有你是這么想的。”水中仙打了個哈欠，連推帶搡地將汪大人趕了出去，一點商量的余地都沒有，“你走吧，我晚上還有其他客人呢，快走吧！”
畫面跳轉，汪大人十分狼狽地離開了昔花樓——他得趕在宵禁之前趕回驛站。
“丹丹！你聽我說，丹丹！丹丹。。。哎呀！”還沒走出院門，汪大人就被路過的人撞了個仰倒，捂著后腰眼哎喲哎喲叫了起來。
撞了人的人懵在原地，半天也沒反應過來。
“你是要謀殺朝廷命官嗎？”汪大人舉起一條胳膊指向他，咬牙切齒地問道。
“對、對不起。”那人漲紅了臉，上來拉他。仿佛急不可耐一樣，他的力道太大了，將汪大人拽得嗷嗷叫了起來，仿佛比剛才更疼了。
“實在不好意思，我得去找我女兒了——啊，啊，我姓白，你可以去云下鎮找我，醫藥費我出！”那人邊跑邊沖他喊道，遠遠地追著一個人影去了。
汪大人捂著腰眼，緩了半天才勉強站了起來，沖他離開的方向啐了一口，罵道：
“皇帝老兒不分輕重緩急，你個龜兒也拎不清嗎？哼哼！”汪大人正要感嘆一句“人心不古”，轉眼險些又被撞翻，嚇得啊啊叫了起來——
“汪大人怎么還在這兒？”
“啊，啊，是白薔姑娘啊，嚇死本官了~”汪大人撫著胸口，做受驚狀。
“仙兒姐姐怕您走錯路，特意叫我來送您呢。”白薔笑著一禮，向汪大人背后張望一眼，問道，“大人見過家父了？”
“呃，那是。。。你父親？”
“是啊，他來找我姐姐——大人見過我姐姐了吧？”白薔引著汪舉人向外走去，“眼見就要亂了，燕人要南下，定然要路過云下鎮的。爹爹此來，是想帶上姐姐一同南下避禍呢。”
“哦？他不帶你嗎？”汪大人一瘸一拐地跟著往前。
“我不是在他們身邊長大的。”這便是差別吧，白薔想，連活命也想不起她來。
“你。。。不恨他嗎？”
“只有你對他抱有期待，才會失望。我。。。從前也有過期待吧？”
“有期待，才會失望？”
汪舉人托著腮，將這句話套用在自己與皇帝的身上，似乎也是適用的。那么，對于臣民和皇帝呢？若無期待，便直接推翻了他，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