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經歷多少波折，節日還是要過的。

不管是流寇闖宮，還是外兵壓境，都沒能阻擋楚國皇室大擺中秋筵席。還有那些教坊的女子，都爭先恐后地搶那個領舞、領唱的位置，好引起我們那位皇帝陛下的注意，早日飛上枝頭。

“姐姐，咱們今年要進宮演舞嗎？”

“你見過咱們的人進宮演舞嗎？”水中仙自顧自修剪著花枝，沒太在意阿薔的話，半晌才問出下一句，“別是你跟著那誰時間長了，忘了樓里的規矩了吧？”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水中仙丟下手里的剪刀，“關鍵時刻沒有你，怎么一到有麻煩可找的時候，就哪都有你啦？”

“我。。。”白薔被懟得啞口無言，半晌才紅著臉嘟囔道，“我不是想著，進宮可以在陛下面前露臉，好打響咱們昔花樓的名聲嗎？”

“咱們昔花樓的名聲，還不夠響嗎？”有人笑她。

“再。。。”

“行了行了，你們別逗這個傻妮子了。”水中仙翻著白眼，叫人把花盆搬回了原處，“看不出來嗎？北邊兒都派兵圍到咱們家門口了，咱們陛下還有心情開宴會吶？你何時見過這么心大的皇帝？”

“我這妹妹好心善，還以為眼下是什么太平盛世呢！”白丹打著哈欠踱了出來，執了阿薔的手，勸道，“美人姐姐那樣好性兒的人都遭了不測，咱們這些不如她的，還不趕緊收斂些，偏要跑出去惹是生非嗎？”

“姐姐是說。。。樹大招風？”

“看來還不算笨。”白丹笑著撫了撫她的額頭，“且看著她們折騰去。”

眼見著虞美人失蹤近一個月，滿春和忍冬二人回來之后也說不出個一二三來，這事兒便不了了之了。倒是白薔問過林河幾次，都碰了軟釘子，只能暗自擔心。

這日正值中秋，林河隨他家將軍，酉初便進了宮。然，他們并沒有前往宴廳，而是遞了牌子直奔御書房而去——

“飛來寶鏡，正光華、散滿瑤臺玉闕。。。”

遠遠地，他們便聽見一個清越高亢的女聲從御書房傳了出來，唱的是一首《百字令》，迎著拍子，還有個男聲在跟著哼唱。

林霈駐足，直待那個女子歌聲將息，嬌滴滴地唱出一句：“陛下，奴這闕詞，唱得可好？”

“好，好。”男聲聽起來很愉悅的樣子，“欸，今日宴席上，你唱的是這個嗎？”

“奴家只愿意唱給陛下一個人聽呢！”女子的嬌笑聲似乎就要轉成嬌喘，林霈只得咳嗽一聲，命內侍高聲通稟。待他奉命邁步進去時，便見一個女子的身影匆匆跑進側殿去了。

不等他行禮，順帝便叫起了，還對他說道：“你來的正好，陪朕一起入席去！”他憋了一肚子勸諫的話根本沒來得及出口。

宴席上，顧湘月果真唱了那一首《百字令·中秋》——

“飛來寶鏡，正光華、散滿瑤臺玉闕。誰向風前歌水調，應把洞簫吹徹。

“天上佳期，姮娥今夜，別樣新妝抹。風披露洗，尋常無比皎潔。”

林霈是被叫好聲驚醒的，那時他正走神想著忍冬的話：“將軍，我們姑娘被一群當兵的搶走了，您快去救救她呀！”

“哈哈，眾卿可見，大司馬大將軍都被這歌兒迷住了！”順帝的話激起底下群臣的紛紛附和，“來人，賞！”

林霈也跟著賞了些東西，反正也不用他操心賞的是什么。

宴席直到丑時才結束，林霈打發人將丹珠和孩子送回去，獨個兒湊到皇帝跟前，卻聽他跟皇后說：“。。。今日的宴席菜式有些少啊？重陽的時候，可不能這樣啦！啊，大將軍有事？”

“陛下可收到了偽燕朝的國書？”林霈簡略地行過禮，單刀直入主題。

“大概收到了吧。”順帝心不在焉地拉著皇后的手，輕輕撫著，“為中秋賞月宴，皇后可沒少操心，但也不能疏于保養——來人，賞。。。”

“陛下！”林霈有些不高興，提高了聲音。

“哎呀，大半夜的，小六你也不怕驚擾了嫦娥仙子！”

“陛下這是要去見哪位嫦娥仙子呢？”林皇后嬌笑道，也不知是哪里沾染來的習氣，一星半點也沒有了一國之母應有的端莊。

“今日花好月圓夜，朕當然是舍不得離了皇后去的。”

“既然陛下不在乎家國社稷，臣——”林霈抬眸，深深地看了姐姐一眼，“告退。”

“陛下喜歡聽那首《百字令》嗎？臣妾唱給您聽。。。”林皇后的聲音飄散在夜色里，飄進林霈的心里，化作一聲嘆息。

誰知，便是這一夜的歌聲，將顧湘月的花名傳揚了出去——

“嘿，聽說了嗎？教坊出了個念奴嬌，那一把好嗓子，把人的骨頭都唱酥了！”

“那是你沒去過昔花樓，那里。。。”

“也忒沒見識！仙兒姑娘的名頭早就落了！”

“你怕是也沒見過仙兒姑娘吧？”

“嘿，你這人說話可真不中聽！”

沒多久，中秋那日的情形，連同里里外外的閑話，便經由林河的嘴傳進了昔花樓——只除了林老六失魂落魄琢磨虞美人下落的那一幕。

“還以為她是什么好坯子，攀不上六爺，倒攀上那沒用的皇帝了！”

“仙兒姑娘還是這般口無遮攔。”林河失笑，卻不太好明著指摘她什么。

“你不也一樣？”仙兒像往常一樣翻著白眼，“還不是日日奉命來傳小話兒？也不見你把親事放在心上，早早把白薔那個丫頭收了去才好。”

“哎呀，小人的婚事，可是得將軍做主才成。。。”

“他連自己喜歡誰不喜歡誰都做不了主，還管得你嘞？”水中仙的話引得姑娘們哄堂大笑，將林河笑得窘迫不已。

“姐姐真會排揎人，就不怕日后，沒人受的住你這張嘴。。。”

沒了林霈那個大主顧，就算汪舉人回來，也沒能扭轉昔花樓頹敗的趨勢。

忍冬黯然回了將軍府，滿氏幾個兄弟不再專注于昔花樓的事務，也跑起了小買賣，就連秋棠也悻悻地抱怨：“學了這許久的營生，如今也做不得了么？”

“你和阿薔還有一技傍身，像我們這般，只會嬌聲軟語討好人的，可怎么辦呢？”

“怕什么？有你姑奶奶在一天，誰敢欺負了咱們去？！”

“哎呀，這話聽著可真順耳！”一人拍掌大笑起來，清凌凌的聲音無半點嬌態，倒是像個英氣的男兒。

“是她回來了！”白薔首先跳了起來，畢竟，這些姑娘當中，只有她見過那人好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