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林霈有一瞬間的猶豫——這個女子，他救，還是不救？
就在他蹙著眉，與那個女子對視時，一直沒露面的那個“弟弟”的聲音再次響起：“姐姐，從前我便是做這個的，我、我不是有意插在你跟姐夫之間的……”那聲音里，有故意做出來的結巴。
“姐夫？”被推倒的辛夷，眼中神色似悲似痛，揪著心口蜷了起來，“你姐姐我，不過是個妾，他哪里禁得起你那一聲姐夫？”
“哈哈，”孫乃槿叉著腰，將黑乎乎一片的影子向辛夷罩了過去。他笑著，滿是譏諷和不屑，“賤人還真是有自知之明，你們兩個賤坯子也只配供我戲耍罷了！”
“啊！”辛夷氣得渾身發抖，一翻身站起來，就要往上撞。
“跟我拼命？”姓孫的只張開一只手，便抵住了她的頭，“不自量力！”
林霈透過那小小的一個瓦縫，只看見辛夷被大力推了出去，然后便是肉體撞上了什么硬物，“嘭”地一聲響。
“姐姐！”弟弟的聲音很尖很高，卻不急切，“大人，知府大人！您收了我吧，再收我一次，別打我姐姐了！求、求你……”
“哈哈哈，還是你和我心意。來，爺滿足你！”
“多謝大人。”他沒再繼續看下去。
況且，今天他是來探底細，不是來看悲情倫理劇的！
“不要！求求你，不要啊！”這痛不欲生的一聲哀叫，將林霈撤退的腳步拉慢了，“我去，明天我替你去、去……”
辛夷的言語，被她自己的哀哭掩了去。
“去做什么？”
林霈也很好奇，他需要她，替他去做什么？
“去，去慰勞那些人。”
又是一陣痛快的大笑，仿佛有壓抑不住的興奮，“我知道你是個守諾的姑娘！來，這便是你的獎勵——待來日，你懷了我的種兒，便不用那么辛苦了，哈哈哈哈！”
林霈從屋中不堪入耳的叫聲中退了出來。他有心救下這個苦命的姑娘，理智卻告訴他，留她在這里，才有機會將那些白巾子一網打盡！
從府衙出來，林霈毫不猶豫地鉆進客棧，挑了最好的房間，美美地睡了一覺。
第二日清早天未亮，林霈便溜了出去，往已經發臭的衣服上涂了些灰土和馬糞，又撿了一根長樹枝，腰背往下一彎，就變成了一個人見人煩的臭叫花。
慢騰騰挪到府衙門口，正趕上有人施粥，林霈便湊上去討了一碗。
沒等他將粥喝完，一頂簡陋的小轎便從府衙旁邊的小巷子里拐了出來，正巧撞在他四處偷瞄的眼睛里。
林霈沒急著去追，慢悠悠邊喝粥邊往粥棚蹭去，貌似要再盛一碗。
“去去去，每人每天只個一碗！不知道的嗎？”
林霈被那盛粥的人，揮著長柄粥勺打了一記，只得訕訕走了，一路罵罵咧咧。
待走得遠了，林霈伸手將臉上的灰土一抹，挺直要趕，瞬間變成了一個窮酸書生。又擺了一個人人都欠他一百吊錢的表情，身邊便無人肯靠近了。
斷斷續續跟著那頂小轎，一路竟跟到了城南——那里，可都是貧民啊！
林霈又將腰彎了下來，袖了手，混進了人群。可……
那頂轎子呢？
林霈蹙著眉頭，從前他自己就是軍中最好的斥候，還從沒跟丟過人呢！啐，這可真是日怪了！
心里雖然憋氣，可也沒什么辦法補救。他臭著一張臉，就更像個走背字的中年人了，四周的人都沒多注意他——趁此機會，老林迅速從南城門混了出去，返回去找人匯合了。
“哼，臭小子，以為自己能騙過誰？”
“大人英明。”有人傍著孫乃槿吹捧，“可是，為何……”
孫乃槿抬眸，狀若無意地盯了他一眼，傾斜的嘴角卻暴露了他的不屑：“這么熱的天氣，哪個會把手袖起來？”
“啊！”那弓腰駝背的師爺一拍腦門，“大人真是仔細，小的……唉，在大人面前，小的真是……”
“別無地自容了，走吧。”這次，孫乃槿是真的不耐煩了。
說他沒察覺身后有人跟蹤，那便很不靠譜了。可他也知道，若自己不肯放那人一馬，恐怕會打草驚蛇，這可是林霈最不想看到的！
從郢城出來，林霈沒再理會那頂小轎和身后跟蹤的人，而是直接奔匯合地點而去。
時不過午，林霈便已遙遙望見了那被他們看住的老鄉家，附近的幾處暗哨。
嗯，布置得還不錯。林霈心里暗暗自豪了一下，覺得這兩個手下可堪大用，然后便款款進了村，準備與他們接頭。
“啊呀，大人回來了！”
甫一進門，林霈便被一個弓腰縮背的中年書生抱住了，待他涕淚橫流地跟他哭訴一番，說什么幾日不見如隔三秋啦，不見鎮撫使蹤影他們家大人有多擔心啦，諸如此類，絮絮叨叨了小半個時辰才作罷。
“你，你你是哪位？”
被他放開之后，林霈才松了一口氣，說話都有些氣喘。
“啊，下官失禮！”那中年書生弓手作了個揖，自報家門道，“下官姓董，是府衙的師爺，我們知府孫大人派我來……”
“他見我什么事？”鬧騰了兩天一夜，林霈有些吃不消。
“大人這是什么話？”師爺見他徑自坐下，便也厚著臉皮坐在了旁邊，“既然您途徑此地，我們大人怎能不略備薄酒，招待一番？”
“哦？你們孫大人準備怎么招待我？”
“只要大人肯賞臉，大人想要什么，我們都能辦到！”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好，”見那中年書生如此干脆，林霈也沒跟他客氣，“三日后我便離了此地，叫你們大人送些小官兒過來——啊，最好他能自己送來，本官還想跟他拼拼酒量呢！”
“啊，這個……”
“有什么為難之處？”林霈故作純真地探頭過去問他。
“啊，沒有，沒有。”中年書生苦著一張臉，卻硬要擠出一絲笑意來，模樣十分之難看。
“那就替本官多謝你家大人了。”
林霈抱拳，見那受寵若驚的書生送了出去。
“大人……”之前留下的隨從送客回來，便湊到跟前，還沒開口，便被他手掌一立，止住了話頭。
林霈抬頭，用口型跟他說：“我暴露了，留一隊人馬，兩個斥候，其余的……”
“嘿嘿嘿，”那隨從笑得見牙不見眼，低頭也用口型說道，“大部隊在郢城外。”
林霈被他的促狹逗得一笑，叫來老鄉，表示了留宿一夜的意愿。
“啊呀呀，賑災派糧的大人要在我家住下，那可是榮幸之至！”
這一夜，本打算唱一出的林霈，生生被那在后的黃雀打亂了計劃。如是，便先了了今日這斷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