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流逝著。無論是飛流直下的瀑布、還是水波不興的湖面，無論是云聚云散的天空、還是斗轉星移的夜晚，無論喧鬧還是清幽、無論花開還是花落，時間都一如既往地流逝著，直到兩年以后。

巫王的雙眼緩緩睜開，他看著面前走向自己的有些壯碩的林江。

林江走到巫王面前，深深地鞠躬，“前輩，我們可以下山了。”

“你練成高級武功第二層了！？”

“嗯。晚輩愚鈍，用了這么久才領悟到。我準備叫它‘粼光箭’，您看呢？”

巫王點點頭，緩緩站起身。“練到這一層就已經很好了，叫什么都可以。”

望著巫王轉身的背影，林江忽然問道：“前輩，我還不知道您的真名呢。”

巫王停下腳步，喃喃地說：“名字……從我逃離皇城以后，我的名字在人們的口中就變成巫王了。這么多年，我已經不記得我的名字了。”

巫王向前走去，走了不遠，他轉過身，發現林江并沒有跟上來。

“前輩，我并不恨您毀了我的萬夫長身體，因為那時我們是敵人。在我脫離護龍教后，我從未想過能恢復巔峰的實力。如今您以陽壽為代價，為我溫養。您完全可以不這么做，可您依然這么做，讓我擁有了恢復巔峰的可能。我非常感激。

這兩年來，您一直陪伴我左右，為我指點。我早已視您為我的老師。學生愿意、也有實力為您分憂，請老師將這一切告訴學生。”林江恭敬地說。

“先下山吧。”

樹林中的積雪已經化了，鳥兒在林間歌唱。偶爾撞見覓食的山雞與野兔，都是慌忙掉頭逃竄。晴朗的天空、流淌的云，處處洋溢著春天的氣息。

走在林間，巫王開口說：“武學博大精深，巫術只是一個分支，邪門歪道的分支而已。易容術耗費八年陽壽，能完全讓自己變成另一個人，這世間將再沒有人能區分你們，現在想想，太可怕了啊。

更讓我沒想到的是，當我修煉到易容術第三層時，竟根據殘篇，領悟到了失傳已久的巫術‘易容控天術’，它比同時施展無數易容術更為可怕，擁有著毀天滅地的力量啊。”

“高級武功第三層！？護龍教萬夫長里，也只有秦朝到達過第三層，那已經達到了前無古人的地步啊！”

“你無法理解，是因為你沒有到那一步。”巫王平靜地說，“那時的我自認為天下第一、也因此目中無人。在皇城匯總，只是千夫長的我，甚至敢公然挑釁萬夫長。很快，我修煉巫術的事就暴露了。

元宵節那天，教主、三等及以上的候，所有人齊聚在一起、討論對我的懲罰。他們激烈地討論了幾個時辰，最終決定判處我死刑。

我掙脫了束縛，想要逃走。我周圍，幾位萬夫長一齊出手、想要抓住我。不得已，我才施展了我從未施展過的易容控天術。”

“然后呢！？”

巫王停下了腳步。

“全亂了。我非常慌亂、無法控制自己。百尺之內，在場的所有人都被擊中，他們……他們都變成了別人。”

“每個人……都變成了別人！？”

“這么多年，我時常失眠，想起他們那么多人倒在我面前，痛苦地變成別人，那場面太殘忍了……你知道澹臺遠為什么如此執迷于殺我嗎？因為……他曾經是護龍教至高無上的教主啊！我毀了他的一切，他怎么能不恨我呢？”

“澹臺遠……是教主！？為什么我在皇城多年，卻從沒聽說過那起護龍教高層的動蕩呢！？”

“因為他們要維護共同的東西，只屬于護龍教高層的東西。所以他們每個人都迅速適應了新的身份，開始做新身份應該做的事。他們的侍衛、家人多少發現了一些異樣，要么緘口不言，要么就被……

因此，這場變故好像沒有發生，一切都沒有任何變化……除了護龍教的做法逐漸開始違背了教義。”

“教義？”

“護龍教乃先皇所創。那時皇子年幼，先皇生性多疑。為防各地官員叛亂、設立了護龍教，廣聚天下武將為己所用。在成立后的數十年時間里，護龍教派到各縣各鄉的侯都在治安上盡力地輔佐朝廷官員，那時的護龍教也真正做到了匡扶皇室。

可是，在元宵節那天后，一位萬夫長成為了教主、教主朱海山。你知道，萬夫長大多好戰，而且感情冷漠。所以，在他成為教主后，護龍教就開始變得不一樣了。如果只是在皇城總部建立‘豹房’、‘虎城’也就罷了。他還開始擴張武將隊伍、開始更加看重戰功、也由此開始了對各地反叛勢力的強烈鎮壓。

與此同時，護龍教也開始插手朝廷大小事務。在武力的加持下，朝廷根本無力控制護龍教，只能默認了護龍教的地位。

龍谷郡內你所見過的侯，年紀稍長的，像應玄武、謝四方，都是比較傳統的侯，他們并沒有太過于咄咄逼人。而像蕭天啟這樣稍年輕的、靠戰功爬上來的侯，就與應玄武他們不一樣了。”

林江震驚地說不出話。好半天，他才回過神。他的心中縈繞著萬千個念頭。他一直盡心效力那么多年的護龍教，竟然不是最初的那個護龍教了。

兩人很快走到山下，來到了一片草地上。有些草還沒發芽，青的、黃的，一片又一片。

巫王望向遠方，“去打聽打聽你的伙伴們吧。這兩年他們東躲XZ、經歷各種戰斗與受傷，一定很不好過。不過，他們也應該有所成長了。如今的淮江侯是蕭天啟，龍川侯是龐謀，還有幾個縣路途較遠，我認為他們留在這新都縣境內的可能比較大。”

“您不和我同去嗎？”

巫王拄著拐杖，緩緩背過身。林江能感到，駝著背的巫王比在明堂山時要縮小了一圈。

“每次折損陽壽，我都會衰老許多。我現在和你同去，已經沒有意義了。如今的我，連一位千夫長都擊敗不了了啊。”

林江的眼淚掉了下來，“前輩，如今時局動蕩，讓晚輩留在您身邊、保護您吧。”

“你去做你的正事，不然我豈不是白為你付出這么多了？就讓老夫獨自去云游四方吧，趁著我還能有幾年好活的。我還沒怎么好好看這龍谷郡的大好河山呢，怎么說沒就要沒了呢……”

巫王喃喃地說著，好像在自言自語。他拄著蛇杖、緩緩地走遠了。

望著那遠去的背影，林江深深地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