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御使大人，聽說契丹騎兵就要打到這里來了。”一名副將仰頭看了一眼阜城防御使李進，隨后目光繞過城頭看著城外白雪覆蓋著的平原。

“不要胡思亂想了。”李進將手抬上城垛，努力擺出一絲笑容。“那些契丹騎兵只想劫掠物資，并無占地的想法。我們只需守住阜城，將時間拖下去，他們自然就會撤兵。”

李進呆呆地望著城外，城外雪地里格外荒蕪，皚皚白雪里沒有什么人走動，放眼看不見一個活物。大宋的旗幟豎在墻頭，被風吹的呼啦啦地響。

“天就要黑了。”李進想要走下城墻，身邊的副將急忙讓開道路。“將城里精壯青年集中起來，組成鄉兵，發放刀槍箭弩，激戰的時候都得要上城墻！”

“會不會有人救援我們？”副將緊緊跟在李進的身后。

“這樣的天氣，誰知道呢？”李進緩步下臺階，換班的軍士已經拿上了火把，正在上城墻。李進回身囑咐副將。“今天晚上，全部上城墻值守，你現在去將城里能作戰的青年集中起來，發放武器，隨時準備迎戰。”

“是！”副將應了一身，大踏步離開了。

天空最后的云霞被暮色吞噬，白雪的銀色將天地籠罩起來，灰蒙蒙的一片，黑夜降臨。

阜城的墻頭燃起火把，三三兩兩守城的士兵聚在一起，他們靠在城垛上聊天。一名士兵回身順著城垛的箭口向下瞄了一眼，隨即他大喊起來：“有敵人！有敵人！”

寂靜的黑夜瞬間被打破，他驚恐的叫聲被風傳出去，就像利箭一樣，刺在所有人心頭。

城外數百面鷹旗下，立著幾千名騎兵，他們一身的漆黑征袍在雪夜里格外醒目。戰馬抖動馬鬃，不安地翻騰著，像是隨時都會碾碎冰雪，以山崩的態勢發起進攻。

李進看著城下的騎兵，舔了舔嘴唇，覺得喉嚨發干。

契丹騎兵停在一箭之外，除了城外戰馬的低嘶，此時竟是別樣的寂靜。

“準備放箭！”李進向著一旁的副將，沉聲下令。“讓鄉兵準備上城支援！”

宋朝守軍躲在城垛后面，虛引著弓弦，對著城外黑壓壓的騎兵。

契丹騎兵開始圍繞著阜城奔跑起來，帶起的雪塵像是一道障蔽，似乎要把天地也遮蔽起來。

身處在城頭的宋朝士兵只覺得自己腳下已經不是大地，而是波浪起伏中的小舟。濃重的馬騷味逼得他們喘不過氣來，他們就像落入虎口的羔羊一樣恐慌不安。

“他們沒有攜帶攻城的器械，大家不用驚慌，用你們手中的弓箭護衛咱們的阜城！”李進聲音瞬間被箭簇破空的聲音淹沒了。

漫天的箭雨向著城頭傾瀉，刺在墻頭濺起火星。雪塵隱藏了契丹騎兵的蹤跡，宋朝士兵只得漫無目的的向著里面一陣狂射。

兩軍隔著城墻對射，不時地有人中箭哀嚎。雪地里也有騎兵中箭，剛落下馬背便被后面的戰馬踏成肉泥。

“將軍！這樣下去我們會被耗死在這，他們想要消耗我們的兵力，我們的兵力懸殊。”副將看出了契丹人的意圖，他小心地提醒著阜城防御使李進。

“云梯！他們帶著云梯！”一名戰士指著城下，剛說一句，便被箭簇射中了腦袋。

“鄉兵上墻！鄉兵上墻！”副將對著城內剛剛組建起來的隊伍大聲喊道。

那些鄉兵還穿著粗布長袍，他們緊握弓箭紛紛爬上城墻，開弓引箭，向著契丹騎兵一陣激射。激射下架著云梯的契丹士兵丟下幾具尸體后開始后撤，契丹騎兵將更多的火箭射向城頭，宋朝的弓箭被壓制住了，人們躲在城墻下不敢露頭。

契丹架云梯的士兵快速地沖上來，將云梯頭上銳利的長勾掛在了阜城的墻頭，隨時都會突破阜城已經脆薄如紙的防御，剩下的將只有短刀相見，近身搏殺。

宋朝士兵都躲在城垛下，沒有動靜。上城的契丹士兵不見箭雨投射，更沒有令人擔心的滾木和巨石投擲下來，被烈火煅燒著的城頭上似乎已經空無一人。

宋朝的大旗已被火箭穿透，正在激烈的燃燒。

李進沖上城墻，對著畏縮在墻角的士兵怒喝。“站起來，射箭，不要讓契丹人爬上來！”

驚懼的宋軍急忙起身，對著攀爬的契丹士兵一陣狂射。契丹的騎兵再次拉開強弓，掩護著踏上云梯的士兵。幾名契丹士兵已經躍上了墻頭，刀劍交擊的聲響大了起來。

副將臉如死灰，他奔到防御使李進的跟前。“李將軍，我掩護你撤退！”

李進拔出腰間的長劍，迎上了已經上墻的契丹人。“這個時候不要說這些喪氣話，把你的劍拔出來，與我同戰。”他劈翻一名契丹人，向著云梯的抓手走過去。

片刻的時間，墻頭已經涌上了近百名契丹戰士，他們聚在一起，向著城門掩殺過去。

“守住城門！”李進大喝，可恐慌的宋朝士兵早已失去了斗志，根本沒有人敢去阻攔。

城門終于被打開了，城外的契丹騎兵呼嘯著向著城門急奔，幾千匹戰馬一齊涌過來，仿佛要將大地碾碎。

墻頭的李進望著漸漸逼近的騎兵，一種無助的感覺在心頭沉積，他取下兜鍪，臉上掛滿絕望。

一陣陣低沉的吼聲傳了過來，猶如一只遠古的巨獸在黑暗中咆哮。奔騰的契丹騎兵都楞了一下，扭頭望了望遠處，一片灰蒙。

每個人心里都不約而同的升起一種恐懼，仿佛那只巨獸正在掙脫鋼鐵的枷鎖，它已經按捺不住血管里流淌著的兇性，隨時都會沖出來撕咬。

吼聲一陣強過一陣，直沖天際！

戰士們都沉默著彼此對看，仿佛都身處在巨大的危險之中！

遠遠的一團雪霧正在高速地推進，吼聲便是從雪霧中迫來。

就要沖進阜城城門的契丹騎兵一起停了下來，他們甚至忘記了發射箭雨，眼睜睜地看著那片灰蒙的雪霧快速地逼近。

當先的戰馬低聲嘶吼著從雪霧中現了出來，夾雜在雪潮之中，大批的騎兵戰士跟在后面沖鋒，騎兵一齊以兵器敲擊馬鞍，低聲呼喝。

一名重甲紅氅的騎兵將領手持一柄5尺的長劍，怒喝著直插契丹騎兵的側翼。墻頭的火光照在他揚起的大氅上，一層紅光如波浪一般流動。

墻頭的副將指著那名騎兵背后的大纛旗，手舞足蹈。“快看！是我大宋的戰旗！是我大宋的戰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