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慢像個藤蔓一樣纏繞著枕邊的那個人,毋庸置疑她那般循規蹈矩慣了的女子,自然枕邊也不會躺著一個情人,我熟知的李慢自然也不會傻到去做別人的情/婦。
李慢的身邊自然是躺著她的丈夫趙謖岸,而她做出那種動作自然也不是想要深夜魅惑與他,想要與他云雨一番,不過是自小缺乏安全感,自然是纏繞在了他的懷中。
話說李慢從來都明白,趙謖岸那人從來都不熱衷于情事,也只是每次在人前裝裝樣子罷了。
從一開始趙謖岸娶李慢的時候便與她挑明,他與她的婚姻不過是各取所需而已。
李慢曾無數次問過趙謖岸到底是生出了怎樣的心思,才會娶了她這樣一個樣樣都不好的女人。
后來她多次查訪才明白趙謖岸從一開始娶她就是有目得的。
趙謖岸性別男,性取向卻不是男也不是女,換句話來說他不過是只喜歡自己一個人。
從一開始他娶李慢的時候便對李慢說“阿相,你不知道什么是愛,我不知道我到底喜歡什么,我們恰好可以拼湊成一對過日子。”
事實上趙謖岸這個想法是對的,李慢從來都不會強迫他在各種節日送給她東西,也不會一遍又一遍的詢問著他到底對她動了感情嗎?
李慢也只是會每一次在夜間睡覺的時候像個貓一樣蜷縮在他的懷中。
也只有到了夜半時分,趙謖岸確認李慢熟睡的時候,他才會有些反常,他會把細碎的吻一次又一次的落在她的額間,親吻著她額間的小疤,那顆幼年煙花落在額頭烙下的疤痕。
然后伸出一只手來撫摸著李慢的臉龐一遍又一遍的喊著阿相。
其實阿相不是她的名字,她叫李慢。
木子李,慢吞吞的慢。
只不過阿相是她寫小說時取得筆名罷了,只不過后來李慢嫁于趙謖岸之際,趙謖岸把她的名字改成了阿相。
李慢記得最清的一件事是,當趙謖岸與他成婚的那一刻,他看著哪個本子上寫著的阿相時,然后他轉過身來,很自然的牽起了她的手,在那來來往往的男女之中與她十指相扣。
李慢記得最清的一句話是:“阿相,從今以后我們便是夫妻,你若是不離棄我,我定然是不會棄了你。”
當時她聽到這話的時候,只覺得趙謖岸不像這時代的人,一度懷疑趙謖岸是個被挖掘出來的老古董。
其實李慢曾懷疑趙謖岸是她的一個讀者,太過癡愛她書中描寫的悲歡離合,才會如此的癡迷于阿相這個名字,后來幾番試探才發現趙謖岸從來不看小說,多的時候也只是會看一些古書,要不就是拿著從各地收購而來的木頭、石頭無事的時候便坐在庭院處雕刻著。
李慢自身是個愛幻想的人
年幼的時候也是偏愛雕梁畫柱,渴望有一日她嫁于的人能夠贈她十日談,能夠贈她一場春秋大夢。
可趙謖岸每次雕刻完以后都會把那些木雕石刻都扔進火爐子里,也不肯贈與她一個。
他總是在日頭最足的時候,背著光,留給李慢一個影影綽綽的身影,然后對著李慢說道:“阿相,你說我們可會長長久久的。”
每當他說出這番話語的時候李慢也不知道為什么,總是會不顧一切的奔向院子里,看著那燒成一堆的灰燼,對著趙謖岸說那么一句:“趙謖岸你我是夫妻,在這世間我能夠依靠的只有你,只要你不離棄我,我又怎肯舍得拋棄你。”
其實趙謖岸是不愿意與她多加言語的,李慢認識他,與他結婚那么久,從他口中聽到最多的不過是阿相兩個字。
李慢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相貌平庸,不善言語的人,是個扎在人堆里都不能被尋到的人,而他趙謖岸是傳聞中的人物,是別人一輩子都難渡到的岸。
自從與趙謖岸結婚后,她患得患失的感覺越來越嚴重,從前做的那些夢也越來越清晰。
個夢越來越加的清晰,那個跳崖的藍衣女子,那個悲痛欲絕的男子。
那些秋涼如水的時日,她夢見自己執著一把蒲扇在他的身旁,為他驅趕著燈下的飛蟲。
記得草長鶯飛二月天,記得菩提楊柳醉春煙。
記得程門立雪換了個人物。
記得趙謖岸是個孤兒,無父無母,是個傳聞中的人物。
午夜夢回之際李慢都會把趙謖岸抱的更加的緊,害怕這不過是她一廂情愿的春夢,而趙謖岸也會感受到李慢的恐懼,輕聲的在她的耳邊說著最混沌的話語。
在一個夜晚,趙謖岸會突然間把燈拉開。
刺眼的燈光把一切照的如此的不真實,李慢再次蜷縮在趙謖岸的懷中,而他卻一改往常的模樣俯身而下。
“阿相,做夢的一直是我,我不愿醒。只當是你全了我最后一個夢境,從此之后我們便再無糾葛。”說完這番話語他推開了那扇窗,窗外有青山,卻不見綠水蹤影。
李慢閉上眼恍惚,一片迷霧,輕紗漫影,燈影重重,一切看來都是一場幻境。
“趙謖岸”
“趙謖岸”
“趙謖岸我承認我喜歡上你了,我不該嘴硬,我早已習慣依賴你的懷抱,我喜歡你親我的樣子,喜歡你抱我的樣子,喜歡跟你在一起……”
她拼命的呼喊著趙謖岸,趙謖岸卻離李慢越來越遠,那些他與她的過往不斷的壓過李慢的腦海。
原來李慢是記得那一切的,記得趙謖岸不喜男,不好女,前生今世只鐘愛一人,那人名喚阿相。淡眉清目,長得像是山間的云霧一般,明明近在咫尺,卻怎么也夠不到手中。
“阿相”
她再次聽到趙謖岸喚她的聲響,睜開雙眼的時候才發覺剛才是一場夢境,醒來之際,趙謖岸還側躺在她得身旁。
黑暗之中,李慢移動著雙手摸索著周圍,卻不小心握住了趙謖岸的雙手。
“阿相,我渴,你給我倒一杯水可好。”
她的心一觸,便也只是說了一句好,便起身去倒一杯水拿給他,并未按開關,只是起身披上了衣物。
誰料沒走幾步,便感到背后生了些許暖意。
趙謖岸從背后抱住了李慢,她的胸腔一震,便聽見趙謖岸問了她一個問題:“阿相,你可還愛江筠生。”問題問的是李慢頭腦直發怔,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過了半響也只是知道發呆,發愣。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李慢才回答了他的問題:“謖岸,我從前也許喜歡江筠生,可現在我的丈夫是你,與我耳鬢廝磨的是你,日后能陪著我的也是你。”
“阿相,我愛你。”他說這一句話的時候,李慢從他的懷間掙開。
拉開燈,看懂了他的眼里都是她,李慢抱住趙謖岸,仔細的瞧著他的臉,用手去觸碰他的額頭,問了他一句
“趙謖岸,你沒發燒吧,怎么都是說些胡話。”
“阿相,從前我便喜歡你,很久以前,久到我自己都不記得了。
“有多久”
“如果我說是三千年,你相信嗎?”
“趙謖岸,你是神話劇看多了吧!”
“阿相,你可知道我為何如此執著叫你阿相。”
“因為你的初戀情人叫阿相。”李慢噗嗤一笑,像是開玩笑般對他說著那樣的話語,可他的表情卻一直很嚴肅。
但轉眼想來,若不是前世今生,像是趙謖岸這般出塵的人又怎會與她結婚。
“答應陪我一生”
李慢的表情瞬間嚴肅起來,對著趙謖岸說了一句
“我們離婚吧,我經常做噩夢,總是患得患失,趙謖岸我承認我早已喜歡上你。”
“阿相,你可知我為何從來不肯與你多加言語。”
“為什么”李慢問著趙謖岸
“只是因為我害怕”
“害怕”她重復了他的話語
“阿相,不止你患得患失,我也無時無刻的不在懷念著,想著那些過往的事情。”
“趙謖岸你可知道,自從我嫁與你,我常常做夢夢到了你,還夢見一個穿藍衣的女子,戚戚哀哀,婉轉低吟,最后大夢一場,不過曝尸荒野,趙謖岸你說我的夢可真。”
“你還夢到了什么。”
“我夢到三春舊夢,夢到我苦心經營最后不過是別人一朝舊夢。夢到你趙謖岸長身而立,斷腸天涯。”
“阿相,你可相信前世今生。”
“謖岸,我相信,可人總是會變的。也許我們不適合,你始終愛的不過是你的阿相,可我不是阿相,阿相不過是我寫小說用的筆名,我是李慢。”
“我知道,我還知道你寫過江筠生是貪嗔舊夢。”
“可我與他連一次擁抱都沒有,卻與你在夜間親昵,趙謖岸什么前世今生,你不過是想找個借口說我心里放了一個人。”最后一句話李慢突然間提高音量,拿起身旁的那本書便是砸向了他,他也沒有閃躲,只是站在那里任憑李慢砸著。
李慢知道他向來體弱,砸過便又是后悔了,只是偏轉過頭去露出窘態。
他卻是蹲在地上,拾起那本書隨手轉了個圈,那本書所有的字,便都漂浮出來,漂浮在空中。
“阿相,我活了萬載,三千年前方知情愛是什么東西,可我不懂得什么是情愛,卻是把她給弄丟了,等到丟了以后我方才明白這世間情愛不過是一個字。”
“哪一個字?”
他一揮袖,那天上的字便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李慢盯著他的眉目,又想起曾經讀過的一句詩句〖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才明白趙謖岸想說的不過是一個“悔”字。
想要把話說出來,最后話在嘴邊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起身走開,去客廳走去,沒走兩步路,卻被趙謖岸再次從后面抱住。
“阿相,你猜的是什么字。”
“趙謖岸,我猜的是悔,你與我在一起不過是追憶,追憶你前世所愛的阿相。”
“你便是阿相,我前世今生做得最悔恨的事情是失去你,今生今世最不悔的事情是與你在一起。”
李慢輕笑一聲,想起趙謖岸初見她時也是對她說的一句:“不管你是男是女,我都愛你,只因為是你,我才動了這般念頭。”
這年頭聽多了情話,卻沒聽過這番動人的情話,加之當時便是屬于饑寒交迫的時期,便答應與他在一起,現如今才想明白,他愛的不過是“阿相”二字。
“趙謖岸,你能告訴我阿相是個什么樣的女子嗎?”
他沉默了半宿,終于變出一個羊脂玉鐲子遞于她
“阿相,戴上這個鐲子你便會記起一切,那些關于你與我的愛恨都會記起。”
李慢拿起那個鐲子,看了一眼趙謖岸,也不知在依戀著些什么,便是一眼也不想離開。
“趙謖岸,你親我一下可好?你與我結婚以后我第一次聽見你說你愛我,聽你與我說了這么多的話語。”
話語并未落下,趙謖岸的眼角便落下一滴淚水。
李慢從未見過趙謖岸哭,現如今是第一次,戴上這個鐲子我明白也是最后一次。
“謖岸,你親我一下,就當是留給我一個痕跡,我害怕我戴上這個鐲子以后發現這一切不過是我的一場春夢。”
趙謖岸聽見這話,眼角落了無數的淚水,他靠近李慢,然后輕輕的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吻。
沒有生死離別前的纏綿,只是輕輕的一吻,這一吻也不知摻雜了多少的愛恨別離。
明明是近在咫尺,可是趙謖岸卻是怎么也不愿意分離。
其實李慢有個說著不算秘密的秘密想要告訴趙謖岸,那就是從她早已忘了江筠生,那個年少暗戀的身影,早已隨風化去,自她嫁給他的那一刻起,便已知道趙謖岸這輩子都會是她唯一的丈夫。
縱有萬般不舍,李慢還是要戴上也要戴上那鐲子,手指蜷曲彎縮的那一刻,她與他之間漸漸起了一層薄霧,原來這個世界真的有前世今生,有緣無分之說,戴上鐲子那一刻,那過往的記憶便再次的過來,那些過往如今歷歷再現。
才明白李慢便是阿相,阿相便是李慢,趙謖岸愛的不是個眉清目秀的女子,他愛的不過是黃粱一夢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