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李晚漁撐著一葉扁舟來到了寒鳴寺，聽著夜半三分傳來的鐘聲，她披著斗篷快速的叩著那扇朱紅大門，大門里傳出聲響說若是香客可明日再來，李漁晚仍舊是急促的瞧著門。

“小師父，你打開門，我有急事找你們寺廟的無眠師父?！?

“女施主，無眠隨著凈空法師的仙逝早已下了寒鳴寺當了個游僧?！?

寒鳴寺中的鐘聲仍在不停的響著，寺內的香燭味隨著涼風散入李漁晚的神思。

她索性不再敲門，只是獨自一人畏縮在寺門的一角，寺內的人聽不到聲響則是執了一串佛珠在口里喃念著:“有形者，生于無形，無能生有，有歸于無?！?

到了第二日雞鳴寺起之際，這寒山寺的大門已被一個肩上挑著扁擔的和尚打開。

李漁晚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朦朧間看見一個如清風寒松一般的和尚。

她問那和尚可認得這寺里的無眠，和尚說并不認識什么無眠。

李漁晚認得這聲響，認出這是昨日的那個聲音，面前的和尚定然是有古怪。

“小和尚，幫我去找你們寺里的無眠師父，我是他的未婚妻，今日我是特來尋他，忘他遵守媒妁之言。“

“阿彌陀佛，女施主，你認錯了人，我就是無眠，我自出生之際就長在這寒鳴寺，哪里有什么媒妁之言。

李漁晚看著面前這個端的一本正經卻愛打誑語的小和尚噗嗤一下笑了起來。

她的一張臉本來長得略顯寡淡，笑起來卻別有一番松間明月之感，少了一點寡淡，多了一份柔和。

“你就是無眠，我從千里外跑到這姑蘇城外尋你，只盼著你與我永結連理，百年好合?！?

“施主莫是要取笑貧僧，貧僧當和尚當了二十年，早已了卻紅塵之事，又哪里會去娶妻生子?！?

無眠穿著一身袈裟，在凈空法師仙逝以后就當了這寒山寺的靜安大師。

他不再與李漁晚糾纏，小跑著下了山去取山間泉水，泉水叮咚，打濕了他的袈裟。

而李漁晚則是買了線香進了寒鳴寺的大殿，她在諸天神佛面前點燃了這香火，求得不是什么姻緣，而是她有所依。

無眠從山下挑水回來，看著她跪在大殿之上，不知在求些什么，無眠想著她應該會在這寒鳴寺住些時日，隨即安排著廟里的小和尚給她準備一間客房，就去靜心打禪打坐了。

廟里的小和尚雖是好奇，但還是照做。

“施主“

李漁晚看著面前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和尚，并未生出不尊之意，只是從蒲團上起來。

“小師父，你可有什么事。“

“施主，我們寒鳴寺為施主準備了一間廂房，讓小僧帶領施主從后禪院過去。“

她一頭霧水，想著未提及要在這寒山寺，但又想著早已有人猜透了她的心思，隨即跟著。

這一路走來，他瞥見一間禪房，禪房里有一個和尚，和尚對著整屋的梵文，嘴里喃念著靜心咒。

小木棍敲打著木魚，李漁晚甩開了那個小和尚，躲在了無眠禪房門后的一角。

“既是來了，施主就隨意找個地方坐下便可，不用做那揶揄之事?！?

她跑到他的跟前，奪了他手中的木棍，靠近他的鼻息，他卻是停下了念經。

“怎么不念了，是不是對我動了凡心，這靜心咒也不管用了。“她這般打趣他，他卻是解下身上的袈裟，走到一方香案前，取了一瓢水隨后飲下。

他不欲與她爭辯，卻又在此時念了一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李漁晚想著如何打趣無眠，后來想著幼年時期聽說書人講和尚沒見過女子，自然是不懂得引/誘/為何意。隨即學著那些有情人的腔調問了那么一句。

“無眠我美嗎？若是我以后嫁給你與你生兒育女你可還是歡喜?！?

無眠取過她手中的木棍，繼續敲打著木魚，抬頭望她的那一刻，那眼神雖澄澈，卻又如深澗泉水一般讓人覺得琢磨不透。

“施主，我佛慈悲，我觀施主神色疲憊，才流落輾轉至此，若是施主仍舊是此番做派，恐這寒鳴寺是留不得施主了。“

李漁晚被人識破了心思，臉又青又白，灰溜溜的想要跑出寒鳴寺，但想著自己四下里舉目無親又能流落輾轉在哪里。

“江南水患，多有流民輾轉至此，但我觀姑娘眉宇間一股俊秀之氣，想來也非小門小戶之人，定是有難處才到此處。若是姑娘想留在這寒鳴寺，可與這寒鳴寺人一起救濟災民。“

李漁晚聽到這番話語，才覺得自己真的是蠢，竟是想出以皮相誘之這種蠢法子。

她想要叩謝無眠，道一聲大師，但面前人唇紅齒白，面若銀盤，周身如寒潭映月一般，實在是無法與一個老者大師聯系在一起，思來想去最后還是稱了一聲無眠師父。

而無眠聽到這個稱呼并未有所停頓，仍舊是手也不停的敲打著木魚。

等李漁晚想要離開的時候，無眠卻是停住了動作。

“施主留步“

“不知無眠師父有何指示“

“施主是從哪里得知無眠的名字，我聽得施主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李漁晚如實稟告，說是有一次聽得說書人提及得道高僧凈空法師的名號，說法師底下只有一名弟子叫無眠，便記住了。

“那師父可還有什么事“

無眠贈了她一串小葉紫檀的佛珠，說是她千里尋來，也該有些許饋贈。

李漁晚呆愣著看著那一串佛珠卻又不知道該接過來與否。

正在猶豫的片刻卻看到那個帶領他的小和尚趕來了。

“施主，你怎么跑到師叔祖的房間里，西廂房小僧已為你收拾妥當，施主旅途奔波累了，快隨我去那里歇息?！?

她手里握著那串佛珠，思緒里不知道在周轉些什么，一晃神間發現那人已不再敲木魚，而是取了幾卷經書在踱步間讀著。

她心頭有好多的疑慮，想問無眠不過二十歲，又怎么是這沙彌的師叔祖，但仔細思慮間無眠既然是凈空法師唯一的徒弟，就沒有那么多的疑慮了。

她轉過頭來再看了他一眼，然后疾步跟著小沙彌離去。

而在她離去之后，無眠放下手中的經文，看著窗外那對比翼鳥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