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是偷窺狂嗎?”范云氣憤地質問我。
“你小點聲!”我伸手試圖捂住他的嘴,但是好像來不及了,很多人詫異地回頭看著我們。
我清清嗓子,努力鎮定下來:“又不是有什么八塊腹肌,一點都不好看,單薄得什么都沒有,說得好像我特別想看一樣,我那是不經意一瞥。哎呦,真是辣眼睛!眼睛都快長針眼了!”我也不知道當時被逼急了怎么有勇氣說出這種話來。
“你……”他被我噎得說不出話來,最后干脆不理我了,又走回了陰涼地去休息。
“集合!集合啦!”
軍訓教官長得黝黑黝黑的,看上去比我們年齡大不了多少。說話笑嘻嘻的,不是很兇。
“同學們,我姓張,就稱呼我張教官就行!做你們一周的教官,也是緣分!”他一笑,我們也跟著笑。
“嚴肅嚴肅。”他收起笑臉。
“我不會為難大家,但是你們也不能偷懶,聽到沒有。”
我們沉默,只有稀稀落落的幾句“哦。”
“聽到沒有?聽到就大點聲說‘聽到!’我再問一遍!聽到沒有?”
“聽到!”我們齊聲說。
他又笑了。
我總覺得,他挺好相處的,但是又必須擺出教官的架子來。
軍訓強度并不大,我覺得教官在好心給我們放水。但最折磨人的是天氣——太熱了!穿著發的軍訓服,我感覺自己分分鐘要蒸發掉——蒸成水蒸汽。熱浪一股一股往臉上撲。我有點眼花,感覺頭有一點暈。
我好像中暑了。但是我不想搞特殊,我覺得我還可以堅持。
但教官的指令我總是聽不清,暈乎乎的,讓往左轉時,我總是往右轉,腳底輕輕的,就像踩了棉花。
“這位同學,你是不是不舒服?”教官突然走到我面前。
我只是感覺眩暈,有氣無力的點了點頭。
接著我就被送到樹蔭下休息了。我將頭重重壓在折起來的膝蓋上,感覺舒服了好多。
“喂!二傻,我這還帶了一塊糖,聽說中暑吃點糖有用!”一個挺熟悉的聲音。
我太不舒服了,于是并沒有抬起頭看看究竟是誰,而是氣息虛弱地回了一句:“謝謝。”
一上午的休息,到中午才感覺好了一些。
中午我們被領著到食堂外面排隊。我們排了好久,才終于到我們進去。然而進去了食堂才發現也吃不上飯,因為前面排隊打大鍋飯的還有賊多人。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啊!!!
我剛剛坐在長條凳上,又來事兒了。
“全體起立!誰還在說話!”
“都站起來!不許說話!”
“閉嘴!都閉嘴!”
十幾個教官站在桌子上吹著口哨,拿著喇叭,維持著幾百人食堂的紀律。
真是狠心的兇神惡煞呀!眼巴巴看著飯在飯盒里,還不讓人吃。
“還笑!你,出去!最后吃!”一個教官,突然把我身邊一個同學帶到了外面,食堂里真的安靜了下來,只聽得到呼吸聲,頭頂上電風扇的聲音和蒼蠅的嗡嗡嗡。
還讓不讓人好好吃個飯了……陰森森弄得和改造所一樣。
就這么折騰了半個多小時,當我終于能坐在板凳上吃口飯時,突然對邊一個妹子嫌棄地說了一句:“我去!蒼蠅!我明天要回家!”
我默默看了一眼我的飯盒,翻了一下我的菜,暫時沒有,低頭繼續大口大口嚼著。至少我不能餓著,我這么想著,有吃的總比沒有強。
突然我旁邊一人拍了我一下肩膀。
我轉過頭,剛剛竟然沒發現旁邊坐著的是范云。
“你…能不能…幫我買點……衛生巾?”他低聲說道,有點羞澀。
“?!?!”我呆呆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難道男生真的有大姨夫?月月也來點兒?所以需要…姨媽巾?墊著?
我對男女生理的事,真的算個白癡,家里一談到這些總是遮遮掩掩。我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
他看我有點疑惑,好像在往歪的方向想,趕緊解釋:“墊鞋!墊鞋!想哪去了!”他嘲弄地看了我一眼。軍訓統一發的鞋也不合腳,底子硬邦邦的,質量不好。穿一會兒感覺我自己的腳都要腫了。也難怪他要那個。
“哦哦!”我咽下一口饅頭。
“女生里就和你熟一點,而且那東西,我去買,有點怪!”他摸了摸后腦勺。“過往我們就一筆勾銷!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見識!”
說的就和我是小人一樣,我還沒說啥呢!我又沒干什么對不起他的事!
吃完飯,我去水池子洗飯盒,他就一直跟在我身后。
“你別跟著我啊!成何體統啊!”我說。
“你放心,給我買完,我就走!”
醉了……
我去超市買了一包七度空間,他塞到他寬大的袖口里:“謝啦!”
“錢呢?”
“開學還你!”他個子高腿長,大踏步已經走出幾米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陽光傾灑在他身上,他穿著寬寬松松的軍訓服,還是小寸頭,世界好像小到沒有了別人,我突然有幻想著一個畫面,我正在走在他的旁邊說說笑笑。
我對著他的背影傻笑著,慶幸沒有人看到我的蠢樣兒。
“我們拉歌吧!”張教官突然提議。
音樂果然是調節人類生活方式的不錯途徑,壓力大時,無聊時,都可以去找找音樂來舒緩一下。
“一會兒你們就聽我的!我們這樣……”他悄悄教我們“挑事”。我們默默點頭。
“3班!”張教官挑事地喊著。
“來一個!”我們大聲應和。
“3班!”
“來一個!”
旁邊班的都只笑,但是也不“接戰”。
教官不死心,繼續挑事:“讓你唱,你就唱,扭扭捏捏像什么?”
“大姑娘!”我們嬉皮笑臉按照計劃大聲喊著。
“給他們唱一個!今天教了一個歌不是,團——結——就是——力量!”3班教官起頭的調子都不在調上。
“團—結—就是—力量!團—結—就是—力量……”
同一個世界,同一首歌。不同的軍訓,同樣的“力量”。
他們唱完,張教官帶頭嫌棄地“咦~”,我們班跟著“咦~”
“我們給他們來個流行歌曲,我們就唱《xxx》”,我們班就配合地來了一首流行歌曲大合唱。
我坐在地上,看著遠處的大照燈清朗,燈下是一個個班級方陣訓練,突然覺得,軍訓也不是很差的事,還是有很多溫暖的瞬間。
等到晚上終于到了訓練結束時間,我和沈丹陽一路狂奔,因為廁所和洗漱池子也是需要“搶的。”
沈丹陽是我高中認識的第一個同學,她恰好晚上在宿舍睡到我旁邊,軍訓第二天,她的半袖衫就破了,我恰好多帶一件,就借給了她。我們慢慢就熟了。
很多時候,交一個朋友并不是什么難事,因為一些時機一起做一件事就可以成為朋友,而真正難的,是交一個真心的朋友。
大通鋪睡十個人。等我們回去,看到了那個中午遇到的姑娘,她正在哭哭啼啼和家人打著電話。手機不是一來基地就沒收了嗎?看來是她悄悄把手機藏了起來。
“這里是大通鋪的炕,睡不好,我今天還吃到了蒼蠅!我想回家!”她一直哭一直哭,因為我們還不認識,我也不好去安慰她。
晚上,我躺在炕上,看著窗外那輪清冷到發寒的月亮,心里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我已不再是小孩子了。
軍訓就這樣一天天過去,站軍姿,齊步走,跑步走……除了每次教官讓向左轉向右轉,我都每次弄錯方向,惹得全班大笑。
我方向感很差。
一天晚上。突然老吳來“體察民情”了,雖然我們也只和她見過一面,但她畢竟是我們的班主任,我們就像在監獄里看到了探監人一樣,一個個圍在她身邊說個不停。
“明天得交一下軍訓費,之前就說過。除了通知這個,還要來說,你們吃好睡好,軍訓對你們也是一次歷練,好好堅持!相信你們可以!”
我們都默默點頭。
這時那個女生走到老吳面前哭訴:“老師,我要回家!”
老吳領著她走出宿舍,不知道在說什么。
后來又領著她回來,她哭著走回自己的睡覺的位置。
老吳走后不久,我們宿舍突然走進來一個女生。她沉默了很久,最后終于開口:“我…我忘記帶軍訓錢了,同學們能不能給我借錢交軍訓費。”
全宿舍沉默,靜靜看著她。
“我叫呂方,我不會騙你們的!我一開學馬上還給你們!謝謝你們!”她鞠了一躬。
她的聲音在顫抖,我看得出她的不安與無奈,尷尬。空氣一度安靜。剛開學,大家還彼此不認識,自然不愿意有什么金錢上的來往。
“求求大家!”她的聲音好低。
這時一個同學掏出一百,接著又有人掏出十塊,兩塊的,五塊的……我摸了摸自己所剩無幾的錢包,把二十元放在她的手上。
后來很久以后,劉方回想起那天的情景,和我說,她很感激同學們的善意援助,雖然過去十幾年了,但她心里一直記得,一想起來還是覺得很溫暖。
軍訓過得很快,馬上就到了軍訓匯演的日子。
“我們想個我們2班的口號吧!”張教官問道。
“左腳清華,右腳北大,清華北大,盡在腳下!”高樹大聲喊道。
全班哄笑。
哪兒都有他……
“行,我看挺好!那就這個!”
這個口號把所有人都逗笑了,包括后來坐在主席臺上看匯演的領導。
我也不知道三年后我們都會考到哪里去,但現在過過嘴癮也好,以后的事誰知道呢?
匯演那天,我們班靠著這個口號,出盡了風頭。
轉眼一周的軍訓彈指一揮間,我們收拾好行李,在等著班車離開。大喇叭里一遍遍放著《那些年》,我看看張教官,大家都在不舍地擁抱他。軍訓時間很短暫,但是也很難忘。以后可能也不會再見到張教官了。
有些人,今后緣分到了便不會再見,今生,再也不會見。所以,好好揮別,珍惜每一次的相遇,每一次的分別。
“那些年錯過的大雨,那些年錯過的愛情,好想擁抱你,擁抱錯過的勇氣……”
我又會遇到誰,錯過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