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的秋,來得清,來得靜,來得悲涼。
看著被秋雨打落到地上的枯葉,我總會有一種莫名的失落感。這或許就是古往今來詩人的悲秋情懷吧——這一年,匆匆忙忙,又要過去了。
早上到了教室,范云一如往常提前坐在教室里。優秀的人,自有他的道理。
“天陰陰的,我今天過來的時候,看著天上那朵云好像快墜下來了!”我坐在座位上說道。
“嗯嗯,你帶傘了吧?”他問我。
“帶了,最近得每天都帶著,冷不丁突然就下雨了呢!”我撇撇嘴。
可能因為外面的天氣陰陰沉沉,導致教室里盡管開著燈,依然似乎是很壓抑的氣氛。
這時,老吳早早走了進來,關住教室門,示意收作業的先停一下:“孩子們!”她總喜歡稱呼我們為孩子們,以至于我總覺得她接下去會說:“孩兒們,走走走,都跟俺老孫回花果山去!”
“孩子們!經過上一次的摸底考試,我作為班主任,覺得有必要調一下座位。”
我的心一緊。我屏息凝神繼續聽她說。
“一些同桌上課說話很嚴重。我理解,說明關系好。”她淺淺一笑,繼而嚴肅,“但是很影響其他同學上課集中精力聽課。還有一些同桌,兩個人成績都不是太好,我覺得有必要來一個‘互幫組’,學習好的同學,和學習稍微欠缺一些的同學坐一桌,可以互相幫助。”她頓了頓嗓子:“這么做也符合我們的國家政策嘛,‘先富帶動后富,最終實現共同富裕’哈哈哈!”果然是教政治的。
“還共同富裕,我看,這么做,只能‘拉大貧富差距’吧!”不知是誰在后面悄悄說了一句。
“大約今天下午,我就把新的座位表排出來。如果有真的很不合的人,或者不想換同桌的人,下課悄悄來辦公室找我。我們本著民主的原則,綜合考量下就滿足大家的要求。”
她剛走出教室,班里就一窩蜂吵鬧起來。
“怎么辦啊!萬一把我換走怎么辦?”呂方轉過頭一臉憂傷的看著我,“我覺得我們小組人都挺好的。”
“應該不會那么慘吧!我們都挺乖的我覺得。”我抓住她的手。
右前方陳強他們一撥人一起大聲起著哄,“磊子!磊子!”陳強拍了拍寧二磊的肩膀,“你說,你會不會安排和李敏哈哈哈!”
“別瞎說!”寧二磊苦笑著,“如果真的是她,我就‘自掛東南枝’!要不我就去跳廁所!”
李敏是我們班最胖的一個女生,而寧二磊瘦得就像個豆芽,李敏的胳膊似乎和寧二磊的腿一般粗。說話時,李敏剛剛從教室里走出去。最近因為兩人體型上的巨大反差,經常被全班調侃是“一對”。
我轉頭望向范云,想問他,用不用去和老吳說不要換開座位,可是我們繼續坐同桌的理由是什么呢?我們只是同學,我又算他的什么人呢?他面無表情繼續刷著他的題。
“范云!”
“嗯嗯,怎么了?”
“我們——”我抿了抿嘴,把“們”字咽下去:“沒筆芯了,借我一根藍筆芯。”
“你不是從來都‘萬事皆備’嘛!”他帶著嘲弄的口氣,“你拿著我這根藍筆先用著。”
“好!”我低下頭,聲音低到我自己都快聽不清楚。
我感到很委屈。或許是因為自己的懦弱,或許是因為他的“無知”。
下午一來,教室里早已嘰嘰喳喳,新的座位表投影在大屏幕上:路陽挨著范云。我竊喜地坐下。
只見呂方垂頭喪氣地收拾著書包。
“方~你去哪兒?”我問。
“這要坐高樹,我坐到馮帥旁邊。”
“挺不錯的!馮帥多帥啊!”我一邊為我的朋友難過,一邊又為她有新的“歸宿”而開心。
“有什么好的,和他不熟啊!再說我是那么膚淺的人嗎?”她接著用奇奇怪怪眼神看著我,一臉壞笑:“今后你倆繼續相互扶持吧!”
“切!”我說:“照顧好你自己吧!”
“好的,老丈人你放心去吧!”旁邊突然蹦出一句。
“呀!別瞎說!”我驚訝看著他。
陳強那一片的聲音早就蓋過了這頭!
“跳廁所!跳廁所!跳廁所!跳廁所!”一群人圍著寧二磊拍著手起哄。
寧二磊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他無奈地擺了擺手:“哎呀,不要當真!”接著只見他收拾起書包坐到了李敏的旁邊。
習慣了一抬頭看著呂方的高馬尾,看著嬉皮笑臉坐在我前面的高樹,竟然還有一些失落。但好在范云還在,這就是傳說中的“重色輕友”吧。
“怎么樣?”高樹挑著眉,說:“驚不驚喜,意不意外,以后天天就要看著我的后腦勺上課了!”
“嘔~”
我心里其實并不討厭高樹。換完座位也安心許多,至少又可以安定地生活一段時間了。
晚上回到家,媽媽臉上似乎覆蓋著烏云,她一臉抑郁地端上來熱過的中午的剩菜剩飯,冷冷地招呼了我一句:“吃吧!”
“我爸今天怎么還沒回來?”或許私心想吃爸爸現做的飯菜。
“他和朋友出去聚餐了!”
怪不得媽媽臉色不好。我笑了笑,安撫媽媽:“他們單位偶爾聚一次餐也無可厚非,就是一起吃頓飯嘛!”我給她夾了一口菜,“四十多歲的男人,你也得給他點自由!”
“他被開除了!”媽媽低下頭,緊緊咬了咬嘴唇:“今天是‘歡送’他離職的聚餐。”
夾菜的手指僵住,我一臉懵地問:“可是爸爸的性格不是很溫和,和那些經理都處的很好嗎?怎么會開除!我記得上次爸爸說他們老總還夸他做的飯好吃,一直想提拔他,而且,不是還有小侯叔叔……”
“別說了。就是你小侯叔叔!”
小侯叔叔?那個每次見到我都會笑臉盈盈給我買零食的小侯叔叔?那個好心介紹爸爸進他們單位的小侯叔叔?那個當年18歲時,和爸爸一起學徒,和爸爸一直互稱“師兄師弟”的小侯叔叔?
“小侯叔叔挺好的不是?”我迷茫地問道。
“你還太小了!”她嘆了口氣,“你爸爸沒進單位以前,小侯本來在單位里做菜是一把手,但是他引進你爸爸后,你爸爸做菜的味道遠遠比他好吃。”
“是,我記得我爸和我說,上周的一個很重要的聚餐,老總指定讓我爸當總廚呢!”
“對,就是那次的聚餐!老總們在菜里吃出一根針!”
“天吶!怎么可能菜里會有針!”
“那根針上面還串著線。當時那盤菜據說就是小侯端出去的!”
我臉色慘白。一直看宮斗劇里才爾虞我詐的,原來真實的職場真的也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小侯和采購部的陳經理是一條心,他們早就開始針對你爸了,其他職員雖然暗地里都知道你爸是無辜的,但是沒辦法。今天他們幾個一起出去喝酒,送你爸離開!”
我依然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那個永遠總是微笑著的小侯叔叔,那個爸爸將近二十多年的朋友,就這樣,背叛了他!
十點半,兩個我不認識的叔叔扶著爸爸回來了。
爸爸明顯喝醉了,他的臉通紅,身子軟得就像一灘泥,兩個叔叔一臉抱歉地對媽媽說:“嫂子,路哥喝多了,他心里也難受。我們都懂,小侯做得確實不地道。不過路哥的廚藝,走哪也不愁工作,離開了也好,不受氣了。”
“沒事,小陳,小劉,我到家了,你們回去吧!路哥沒醉!”我把爸爸扶到沙發上,他突然站起來一把掙開我,“我路雙江,不是說找不上工作了!要我的地方多著呢!”他的眼睛早已紅了,嘶啞著嗓子,哭喊著:“我沒想到啊!小侯!我十幾年的兄弟!背后給我插一刀!啊!”他一臉痛苦地倒下,大聲哭了起來。
我和媽媽送走兩個叔叔,也坐在地上捂面哭了起來。
爸爸似乎已經睡著了,可是在睡夢中依然不時憤怒地質問著:“小侯,你好狠吶!”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爸爸這么難過。在我的印象里,爸爸沒有這種痛心地哭過。他永遠是一副溫和的神情,待人待事,但是這一次,真的是用刀扎了他的心了,我感受到了他撕心裂肺的痛,那種被兄弟兩肋插刀的痛,那種被幾十年親密朋友背叛的痛。
我和媽媽圍坐爸爸身邊,輕輕撫摸著滿頭汗珠爸爸,心里一陣陣酸楚。或許它只是一把小巧的匕首,但它是那么鋒利。這一刻,似乎也插在我和媽媽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