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冬天了啊……顏皇后身著一身紅色齊腰襦裙,披著同色系的刺繡斗篷,黑色的雙眸凝視著手上的那片細雪。
不禁讓她憶起了二十年前的事兒……
在她十五歲時,有一日,她的父親急匆匆的趕回來,連斗篷上的雪都沒來得及掃掉,只是將她叫來,在碳火溫暖的屋子里,父親再三猶豫,“蘭兒,嫁與太子,會是一條好出路的。”她聞言愣了一會,才提起茶壺續滿了茶杯,對著父親綻開了一個燦爛的笑容,“父親覺得好的,蘭兒想也是好的。”
大婚那一日,她鳳冠霞帔,十里紅妝,她忘不了自己回過頭時看見了征戰數十年的父親眼眶紅了,但她當時只是認為父親舍不得她,心里著實暖了一把。
行過禮,與她同一日納來的還有一位側妃,她那一日獨自一人戴著紅蓋頭在房中坐了一晚,手從溫暖變成了冰涼,她想,隔壁的那位側妃年紀比較小,殿下比較照顧她也是應該的,她便自己掀開了紅蓋頭,望向一旁的銅鏡,銅鏡里的女孩有著全天下女人都不及的容顏,五官精致,金飾銀妝,唇上的那一抹烈紅鮮艷無比,身上的那身婚服用料大氣,刺繡精細,只不過,沾滿了淚水。
但之后,殿下還是沒有來她的殿里,最后還是在他母親的逼迫下才勉強與她圓了房,她想,殿下一定是太忙了。
她成為了全皇宮的笑柄,但她并不在意,因為,她自認為在宮中對殿下懷有深切情意的人只有自己,她癡癡的認為殿下也是這么想的。
直到,一年刺骨的寒冬,宮中叛亂,殿下召了一輛馬車想去別城尋找援助,那時,里面坐著當時受寵的魏側妃,殿下,她還有年幼的邢邵。
但當聽見了車夫說人少些便能早日抵達別城時,殿下卻毫不猶豫的將他們母子踹下了馬車,她抱著懷中熟睡的邢邵摔在了地上,回頭卻只見那魏側妃從車窗探出頭,臉上那一抹勝利者的微笑在她眼中滿是諷刺。
別再自欺欺人了,她才明白,殿下從未愛過她,他愛的只是那將軍府的權勢,以致于自己沒用之后便能隨意的將自己踹開。
當朝的太子妃,將軍府的嫡小姐,卻落到了被丈夫親手拋棄的地步,她終于忍不住這幾年心中的心酸憋屈,淚水如斷線的珠子一般滴了下來,似乎吵醒了懷中的邢邵,邢邵睜開了圓溜溜的大眼睛,軟糯的看著自己的母親,“母妃,你臉上有好多水,邵兒幫你擦掉。”伸出軟軟的小手往她臉上擦著。
“母妃,怎么越擦越多啊?”邢邵看著自己手中的水漬,她在雪地中跪了一會兒后,雙膝已經被凍紅了,腳上的傷口往外滲著血絲,但她緊緊抱住懷中的邢邵,挺直了腰板往前走著,即使自己鞋子摔沒了,雙腳已被尖銳石子刺的鮮血淋漓,她卻毫無感覺了。
當年剛嫁與殿下時那雙滿含欣喜愛意的雙眸之中,現今,只存下了一個女人無盡的怨恨與失望,失去了光芒。
所走之處,處處紅蓮,沒想到作為太子妃,從小被養尊處優養大的她,卻為了生計洗起了衣服,每日送來的都是黑乎乎的衣物,她總是努力將他們洗的雪白。
那雙用來彈琴的手已經變得笨重開裂,她回不去京城,路途太遠了,那雙腳上滿是傷痕,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自己當年那男人對自己的絕情。
若是心能看得到,那她的心早已碎裂的鮮血淋漓了。
到邢邵十五歲后,她被父親找到,帶回了宮中,只不過一切都早已不同,她不再是當年那懵懂無知,處處退讓的小丫頭了,她現在對殿下只有無盡的幽怨。
魏側妃已有了兩個孩子,但皆是女孩,斗了十年了,她終于斗倒了這個后宮婦人。
當她穿上合身的紅色牡丹花刺繡鳳袍時,知道嗎?贏了的人才能走到最后,而在過程中失敗的人,一無所有!
最終與殿下并肩的帝后是她,顏芷蘭,不是那殿下心愛的魏雅苑,她的心早已無堅不摧了,再多的妃子又如何,終究斗不過她,攔她者,必死。
她從一個將門小姐,再到太子妃,又到為他親手做湯,洗衣縫補,嘗盡了世間一切苦頭之后,得到了早該屬于她的位子。
但這一切不過是剛剛開始,看著身旁的陛下,她默默咬破了嘴角,手中握著的白玉染上了血色。
正如那一句話,如果你愛我,我也剛好愛你,哪有多好,只不過,沒有如果。
她的愛意已經在陛下毫不猶豫的將他們踹下了馬車的時候便已消耗殆盡了。
細雪在手心之中融化了,顏皇后抬眼望向了天空,回過頭走回了清蘭宮,多么諷刺。
顏皇后讓墨閆找出了當年梁帝寫來迷惑她的詩信,將他們一一撕碎,扔入碳爐之中,那火光折射的顏皇后那雙水眸中噙著從未有過的快感,寡笑的她此時唇角勾起了一個張揚的弧度。
墨閆侯在一旁,沒敢吐出一句話。
“瞧啊,父親,你說的這條路終究是不幸福。”顏皇后站在顏父的墓前,為他燒著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