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大學一年一度的軍訓來到了。
區別于全國所有的高校,山城大學是在大二第一學期才組織學生軍訓。
據說,是因為有一年的一個大一新生,由于第一次離家,無法適應大學生活,加上半個月嚴苛的軍訓,一時想不開得了抑郁癥,差點輕生,所以不得不輟學回家了。
當時的學校一把手,得知后很是觸動,于是開會研究了一下午,決定以后每屆大一新生不軍訓,等到他們已經適應了大學的獨立生活,再組織軍訓,而把大一用來規范學生思想和行為的軍訓,換成了系學生會監督的宿舍裝飾評優活動。
上學期期末的時候,陳世美來找宋江,想說服他假期來學校接受提前訓練。然后開學輔助教官集訓,也就是通常所說的小教官。
這個美意被宋江斷然拒絕了,雖然可以在期末評獎學金加分,他也毫不猶豫的拒絕了,以至于在他大學生涯里,無限接近獎學金的一次參評也落選了。
宋江領了三套迷彩服,其中一套里多了一頂帽子,他把帽子疊了一下放到了箱子里。
大多數新生軍訓,除了會有些許的激動參雜在不適應的環境里,而已經大二的宋江更多的是從潛意識里抗拒艱苦的軍訓。
第一天并沒有高強度的科目,已經讓宋江感覺勞累不堪,度日如年。他躺在床上沒有了胡思亂想的心情,只希望時間可以嗖的一下飛到會操比賽的那天,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夢里,宋江坐在家鄉田野的山頭上,烏云蓋日,慢慢的溢滿了他視覺所觸及的天際,云來風起,風起雨至,蠶豆大的雨點打落在身邊四周的土地上,濺起的泥土混合了雨水后,發出一種好聞的土腥味,眼前無邊的麥田,被風吹的就像是大海里滾動的層層波浪,沒有風吹的清冽感,沒有雨淋的琢痛感,更沒有了渾身筋軟酥麻的不適,果然最美的還是在夢里。
這無疑是一個美麗的清醒夢,可是卻被一個不速之客無情的打斷了。
沈佺坐在宋江的床邊很久了,實在是等不到他自然醒,只好用自己的手掌喚醒沉睡的人。
宋江睜開迷離的雙眼的時候,沈佺正對著他瞇起眼晴傻笑,眼睛兩旁的皺褶扇子一樣的散開,宋江用手擦了一下口水,支撐著酸疼困乏的身軀坐了起來。
“佺哥,你來了。”
說完后宋江深深的打了一個哈欠,然后就眼淚婆娑,再然后他就看到了七色光。
“嗯,來了一會了,燕青呢?怎么宿舍就你自己?張青呢?”
“燕青去師范了吧,記得去年剛開學是趙元奴的生日,估計給她慶生去了吧。”
“哦,那你怎么沒去?她不是跟你關系也不錯嗎?”
“我?不知道,估計還不夠邀請的資格吧!”
這句話使得沈佺若有所思。
其實燕青不是去找趙元奴,而是被李師師一通電話叫走了。
沈佺思考的結果,影響了他的思維,以至于一瞬間就忘記了來找宋江的目的。他拍著后腦勺,卻怎么也記不起來自己來干什么。
宋江問到:“佺哥,今天怎么樣,累不累?”
沈佺放棄思考,依舊瞇著眼睛,掛著扇子一樣的眼角紋,看著宋江道:“啥?毛線,我們一點都不累,一直在樹蔭下看其他教官的方隊站軍姿呢,哈哈……”
宋江坐了起來,套上了短袖,拍了一下沈佺的肩膀說道:“走,去學校里溜達溜達。”
就這樣,兩個人一個穿著迷彩,一個穿著拖鞋,搖搖晃晃的漫步在學校的環路上。
夏夜晚風習習,兩個人都有些沉默,只覺清風徐來好不愜意。
兩個人走到了校中心湖邊,坐在了岸上,宋江一伸手抹掉了拖鞋把腳伸進了湖里,沈佺見宋江這樣悠然,也不聲不響的把兩只鞋子脫了下來,并排放在了岸邊的水泥石板上,坐了下來。
清澈的湖水,倒映著四周的路燈和燈火璀璨的圖書館。
那時候山大新校區剛落成不久,湖里還沒有養魚。湖底有暗道直通校后的文柔河。當盛夏雨季來臨,河水漲潮,湖里就灌滿了清澈的河水,而湖面的高度由供排水設備平衡,所以不必擔心泛濫或干涸。因為加了濾網,所以湖里很干凈,這樣溫熱的晚上湖水清涼舒爽,多數人只是坐在湖邊的石板上迎著風來的水汽,自顧自的心曠神怡。而宋江和沈佺,成了山大新校區玷污校湖的先驅。
不久以后,湖里放養了魚,湖邊的石板上安置了木椅、石凳。那種親近自然、親近心靈的悠然也變了,后來一切都變了。
沈佺的電話在這時候響了起來,是燕青打來的。
每次來找他們之前,沈佺都會提前打一個電話,確定有人在宿舍,以免撲空。而這次沈佺抑制不住自己激動的心情,在兩個人都沒有接電話的情況下,直接跑到了他們宿舍,然后就被宋江的話牽扯了思緒,忘記了此行的目的。
燕青在電話里詢問沈佺有什么事,稱自己正在往回趕的路上。
沈佺掛了電話盯著湖對面燈火闌珊里的姑娘,對宋江說:“你還記得我高中時候跟你說的那個女孩嗎?”
宋江眼睛里滿是沈佺眼睛里湖對面的倩影,順口答道:“你說你為她寫了五年日記的那個女孩嗎?”
沈佺依舊目不轉睛的盯著對面,說道:“嗯嗯,是的,我這次開學的時候碰到她了,我們都在京都倒車,她去孤竹,我來山城。”
宋江也不回頭,問道:“那么呢?你們聊了一路嗎?說了些什么?”
沈佺回應道:“你看到對面那個女孩了嗎?就是那個……”說著沈佺用手指了過去。
宋江狠狠的點了一下頭:“看到了,那是誰?”
就這樣,一次即將走心催淚的劇情,被兩個無聊的暗窺者生硬的破壞掉了。
許多時候,我們都是活在劇情里,每個人都是老戲骨,哪怕是最單純的那個人,也無時無刻不在笑容里隱藏了真實的想法。只不過有時候我們會跳戲,演著演著就脫離了劇本。
湖的對面,闌珊的燈火下,一個女孩的剪影倒映在了微波浮動的湖面上,也倒映在了懵懂少年的心里,湖水被風推起了漣漪,也推起了少年心頭的波浪。
兩個人如同癡漢一樣的對著湖對面觀望,燕青卻從背后嚇了他們一跳。
宋江心撲通撲通的在跳,手捂著眼睛做無奈狀苦笑;而沈佺已經赤腳站在了石板上,手拿一只鞋子對著燕青比劃,并鄭重其事的喊道:“多大人了,還要玩小孩子玩的把戲!”
燕青咧著嘴笑著說:“多大人了,就這點膽子,以后怎么混社會?”
宋江不尬笑了,也正色說道:“我們不混社會,我們要做社會的人才!”
沈佺已經把鞋子扔在了地上,甩了甩手里的襪子,擦干凈了腳,邊穿鞋邊說道:“交代吧,生日過的怎么樣?有沒有把趙元奴征服了?”
燕青用中指推了推眼鏡,依舊咧著嘴道:“她生日還有一個多月呢,今年閏月。我是去找李師師了……”
此刻的宋江和沈佺已經忘記了湖對面的女生,轉而對燕青和李師師的感情產生了興趣。三個人走在學校的環路上,就像他們剛來山大的時候,此情此景歷歷在目。
宋江慨然道:“多像咱們剛來的時候,路都找不到,呵呵,哎?對了燕青,李師師找你干什么?”
沈佺在想關于燕青和李師師的時候,就把自己剛剛想起來的事情又忘記了。于是搖搖頭說道:“朕附議!”
燕青也沒聽出來沈佺說這句話的語法毛病,他只沉浸在一種奇怪的心情里,還是咧著嘴說道:“也沒什么,這不是開學軍訓嗎?去年她們軍訓的時候,我送了她一瓶防曬,這不是還我人情了嗎?”
說著,燕青從口袋里掏出了一瓶防曬霜。
此時恰巧一陣風吹過,三個人被這迎面而來的夜風吹亂了劉海。燕青感到一陣舒爽,這樣炎熱的天氣,這一陣微風吹的他心里一陣溫暖,似乎他感受到了風的氣息;
宋江對于這種風吹秀發飄然若仙的感覺時常爆發,他是真正的感覺到了大自然的美好,此刻內心平靜,對于難得的白紙心境,如此恬淡的晚風,真的是可遇不可求;
沈佺,感到了一絲涼意。
燕青的事還沒有開始正兒八經的討論,三個人轉角的時候,看到了朱淑真。
沈佺,頓時感到了一絲溫暖,這種溫暖迅速變成了火,讓他耳根發熱。
朱淑真也看到了他們,她好像是從學校小西門出來。這個方向來看,宋江和燕青斷定她是去小吃街了。沈佺這時候已經退了燒,他也想起了此行來找宋江和燕青的目的,他心里藏不住事情,內心有什么波動,總想著找好朋友敘述,而此刻他把手伸進了燕青的褲兜里,轉而跨前一步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