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聽濤樓出來，顧青青三人先行回顧府，林青云則獨自返回醫館。林青云告訴他們，篍景雖然已醒，但明確表示，如果中蠱之人癥狀如顧青青訴述，可能無法用本命蠱為之去除。

具體原因為何，以及那黑衣人的事，他表示需要見到人之后再說。

入夜，三人喬裝后從后門悄悄前往醫館。

遠處更鼓輕響，醫館內燭光搖曳。三聲后院門輕響，門開人入。

床上的篍景虛弱地睜開眼睛，一雙桃花似的眼眸中仍舊一片灰色，但卻有了些神采。顧青青有些訝異，篍景見她看著自己的眼睛，笑道：

“有光的時候能看見，沒有光的時候看不見。”

“可能是夜盲癥。”林青云看了一眼他的眼睛，道：“有些人一到暗處就無法視物，等到有光線時有眼睛又恢復正常。”

篍景笑了笑，似乎是不大在意自己這個毛病，也沒有多說，他打量了片刻站在顧青青身后隱隱成守護之勢的趙允誠，神情間有些意外：“中蠱之人可是這位公子？”

“正是。”

“能否請公子上前，將手伸出。”

趙允誠不動，等到顧青青掃了他一眼，才不情不愿地上前。篍景兩指捏住他的虎口，片刻后，松開手，嘆息：

“果然，是傀儡蠱。”

話音落下，一時間滿室寂靜。趙允誠卻是滿不在乎，一臉開心地走回顧青青身邊：“青青，看過了，我們回去吧。”

顧青青不理會他的瘋話。想起中午見面時，林青云所說的話，顧青青明白，這種蠱就是篍景所說，無法用本命蠱解開的那種蠱。

“可有辦法解開？”

“有。”篍景肯定道，“不過，現在恐怕不行。”

顧青青看向他，篍景解釋道：“傀儡蠱的煉制用到了一樣南疆圣器，要解除也非得用拿到圣器。”

“圣器在哪兒？”

“就在這里。”

“南都？”顧青青一瞬間想到了昨夜襲擊篍景的黑衣人：“是昨晚襲擊你的人？”

“沒錯。”篍景說到此處，眼中染上一絲復雜之色，在燈影中晦暗不清：“圣器就在他手上。”

沒想到，繞了一圈，最終還是繞到了連環案的兇手身上。想到此處，顧青青又問篍景：“先生可有辦法找到他？”

“讓阿嵐帶你們去，它能夠分辨哪里有蠱蟲。”說著，他朝外呼喚一聲：“阿嵐！”

只聽窗外“喵嗚”一聲，靠窗邊的林青云打開窗，黑貓靈巧地越了進來，路過桌邊，故意躍到顧青青肩頭，借力一跳，落到篍景懷里。

篍景抱住阿嵐，拍了一下它的腦袋：“別胡鬧！”

又接著說道：“不過，跟著阿嵐找到人之后，千萬別輕舉妄動。他手中的那只笛子能驅動無數蟲蟻，沒有萬全準備最好不要輕易對上。還有，這位公子，不能跟著一起去。”

他指向趙允誠：“圣器能夠感應到蠱蟲，未免被發現，或者被操控，最好避開。”

顧青青從篍景懷中接過黑貓，黑貓非常不樂意地送了她一個傲嬌的扭頭。趙允誠依依不舍地跟在顧青青身后：

“青青，可不可以不去。我們回去吧，我想回去。”

顧青青沉默看著不知什么時候又被他牽住的衣角，意思明確。

“好吧，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趙允誠悻悻放手，只是眼睛還巴巴地望著外面，直到人都消失在夜幕中，還站在門口跟塊望妻石似的。

燭焰跳躍，忽明忽暗，映得人影也模糊晃動。寂靜的室內，忽然響起一道聲音：

“閔姑娘已經走遠，公子現下不想談談么？”

篍景饒有興味地看著倚在門邊的身影，悠然問道。

“你在和我說話嗎？”趙允誠緩緩轉身，迷茫地看著他。

篍景輕笑一聲，道：“公子上午特意遣人過來，不正是想與我談談？現下無人，不正是談事密謀的好時機？”

“還是說……你已另有其他打算……思卿大俠？”他看向趙允誠，燭火陰影中，趙允誠臉上的表情模糊不清。

良久，一聲幾乎不帶情緒的輕笑響起。趙允誠緩緩走入燈下，臉上沒有絲毫癡傻懵懂的表情，眼眸深深，看著斜斜倚在床上的篍景：

“你倒是有些手段。”

“沒有些手段，又怎么敢跟人談條件？你說呢？瑞親王。”

趙允誠冷笑一聲：“那么，你想談些什么？只身進入南都的篍教主？”

“果然，我沒有找錯人。”篍景眸中閃過一絲驚訝之色，嘆道。他也不再兜圈子，直截了當道：“我可以幫你解蠱，但是，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幫你抓住你的師弟？”

“是。”

趙允誠看了他一眼：“那我直接抓住他，逼他解蠱豈不更方便？”

“單憑你們，直接抓他，恐怕要付出很大代價。而且，就算勉強抓住他，他也絕不會解蠱。”篍景道。“有我在，可以保證你們不被他驅使的蛇蟲傷到。”

趙允誠神色不動，分毫沒有被打動的模樣：“這么好的條件，你去找大理寺合作，豈不是更方便？”

“因為，除了抓住他，我還想要一樣東西。”

“什么東西？”

“他的命。”篍景的緩緩說道：“我要……”

“親手殺了他。”

趙允誠冷眼看他，篍景也回看他，視線交錯，趙允誠道：“他的命可以給你。”

“但你的條件不夠。”

篍景松了一口氣，道：“只要神月教有的，王爺盡管提。”

“那件圣器。”

篍景搖頭，道：“圣器是神月教立教圣物，不可能。”

趙允誠神色淡淡：“那就沒有什么談下去的必要了。解不解蠱，對我來說有沒有影響。這一點，你最清楚。”

他忽然站起身，走到篍景身旁，伸出手。篍景搖頭，閉眼靜心感應。

的確，他能感應到趙允誠身體里的那枚蠱蟲，雖然還存在著，但也僅僅是存在著。在一種不知名的力量的壓制下，它根本沒有任何動靜。也許，很快，得不到食物的它就會徹底消亡。他以為趙允誠并不知道，沒想到，他居然知道。

聯想到趙允誠現在清醒的模樣，他忽然意識到，也許這蠱蟲并不是因為他方才的壓制平靜下來，而是一開始就被趙允誠用手段壓制住了！

強用內力外加心神不穩，使得他驀地嘔出一口血。

趙允誠收回手，看著他略顯狼狽的樣子，道：“篍教主，如果想談條件，就拿出最大的誠意。我不介意別人騙我，但如果一而再再而三地耍一些不入流的謀算，想必，也沒有必要繼續談下去了。”

篍景一時啞然，確實，他騙了趙允誠。他目前的狀態，根本沒有辦法解蠱，無論有沒有圣器。許給趙允誠的，不過是空口虛諾。

夜，依舊漫長。清淚溢出燭臺，凝成霜花。

風搖影動，寂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