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卿？

不知為何，顧青青眼皮一跳。然后就聽這位名為思卿的大俠道：“姑娘的名中帶青，在下的名中也帶卿，實在有緣。敢問姑娘的青是哪個青？”

顧青青眼皮又是一跳，怎么聽怎么不對勁，但人家怎么說也是才救了自己，于是答道：“天青石的青。”

“哦，原來是‘青青子衿’的這個青。”思卿恍然道：“還以為姑娘與我同是‘我欲憐卿卿’的卿呢！”

我欲憐卿卿？！這又是什么話，怎么聽起來更不對勁了？還有，明明好好的“青青子衿”怎么到了這個人嘴里一念，就似乎變了味道？！

顧青青一時間無語，只覺不宜再繼續搭話，便抬步去查看房前是否有遺留的蛇蟲。就在這時，房內忽然傳出一陣急切的“喵嗚”聲。

篍景！

顧青青這才想起，從那會兒說完話到現在，他再未出過聲！糟了！那黑衣人曾向房中射出兩枚暗器，當時機關啟動，院內聲響太大，她也未能注意到，篍景是否被射中。

顧青青推門閃身躍到篍景身旁，只見他面色蒼白到幾乎透明，已經昏迷過去。胸口和左臂各中了一枚梅花形的暗器，暗色的血跡在藍色的衣袍上洇成一團，觸目驚心。

不必抬手探脈，也知道他此時情況危急。

“他可能需要去醫館。”思卿走了進來，語氣中帶著些許同情：“原本內苛沉重，如今心脈又被重傷。”

話雖直白，說的情況倒是一點不差。眼看篍景的情況，她一個人是沒有辦法將他順利帶到醫館的。為了避免將他傷得更重，顧青青也只好求助眼前這位看起來頗有同情心和正義感的大俠：“思大俠……”

“不是思大俠。”思卿一本正經地打斷她，糾正道：“是思卿。青青姑娘不用叫我大俠，叫我思卿就好。再不然，叫思思或者卿卿也行。咦，卿卿聽起來與青青姑娘的名字更像了？”

分明他每一句說的都是人話，每一句都能叫人的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

顧青青此時已經麻木，只當作沒聽見后面的話：“好的，思卿大俠。能否請你幫忙將我朋友送往醫館？”

說到正事，思卿總算正常了些，但也僅僅是一些：“當然可以。”

倘若沒有后面一句：“能為姑娘效勞是在下的榮幸。”

南寧坊，兵部軍器監。

燈火下，青衣便服的軍器監監正歐潯之垂首靠近一把呈于案架之上的三尺青鋒，用衣袖細細擦拭。

“梅花暗器？”

“是，小舅舅可知？”林青云跟在他身后，低聲問道。他家舅舅愛劍如命，只要看到好劍，眼睛就挪不開。

歐潯之將那青鋒上的寸寸花紋都細細拭過，直到看不到一絲灰塵，才直起身：“暗器么……歐家所有的兵器坊向來是不公開售賣暗器的，這個，杜大人也應該知道。”

歐潯之抬手指了指遠遠站到一邊，木著臉的杜玉衡道。

“的確。”杜玉衡點頭：“朝廷明令禁止售賣暗器。”

不要說暗器，就連劍、刀等其他兵器，非朝廷許可，也是不許隨意買賣的。

“咱們歐家，向來遵守朝廷法紀。所以……”歐潯之攤手道：“這種梅花暗器么，那肯定不是來自歐家的嘍。”

林青云可算是服了這位小舅舅，年紀沒比他和杜玉衡大幾歲，打起太極來跟那些官場老油條比卻是一點也不差，就連自己從他嘴里也難套實話。看來，跟他正經說話是不成了，只能耍賴了，雖然他已經老大不小了，但為了他家小侄女兒，拼了！

“舅舅你這話糊弄別人還行，我還能不知道？”林青云說著，一屁股坐在那書案旁的太師椅上：“今天你要是不跟我說實話，我可就不走了。”

歐潯之一臉頭疼之色，道：“阿云，舅舅我還能騙你么？歐家確實不對外售暗器呀，而且就算是那些膽子大，敢跟法令對著干，去倒賣暗器的，人家也沒人會去做你說的那種梅花形的啊！殺傷力小，而且……”

“而且什么？”

“這種大小形狀的，咱們歐家上上下下也就你小時候鬧著玩兒過，后來長大了也不愛要了，嫌秀氣。你都嫌棄，還賣什么，做出來虧本么？”歐潯之頗為嫌棄地說道，然后話頭一轉，又開始數落林青云：

“阿云，都老大不小了的，別老跟小時候似的總跟舅舅耍無賴。趕緊該回去睡覺回去睡覺，不想回去，就在我這兒睡。我這明日還得去兵部見人呢！”

林青云被歐潯之一通擠兌，又歪纏了他一會兒，東摸摸，西碰碰，把歐潯之弄得都要跳腳，然后被他抓著領子趕了出來。

“等等，還有一個問題？”

“快說！”

“我進去說。”

“就在這兒說。”歐潯之堵著門口，不肯再讓林青云進去禍害。

“除了歐家，還有哪家能做這種能回旋的武器的？”

“你當玩意兒是大街上的白菜嗎？想做就做！”歐潯之白了自家外甥一眼，恨鐵不成鋼道：“你這天天在江湖上混著，難不成混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說完，大門一合，砰的一聲。

林青云摸了摸鼻子，知道是真惹到小舅舅了，只好嘆氣離開：

“好了，什么都沒問到。小舅舅可真是越發的油鹽不進了。”

“也不算。”從剛才一直沒出聲的杜玉衡，突然開口道。

“怎么說？”

“你舅舅其實已經說了。”杜玉衡道：“我們想問的兩個問題，他都回答了。”

“都回答了？”林青云回想他與歐潯之的對話，一頭霧水，回答什么了？

“第一問題，歐家做不做暗器不談，但這種梅花形的暗器一定不做，如果做，只是給家里人用。”杜玉衡停頓了一下，接著道：“第二個問題，除了歐家，沒有人能做出來這種回旋式武器。”

林青云略微思索了片刻，第一個問題倒似乎有點那個意思，可第二個問題，他舅舅壓根就沒回答，只是罵了他一通。

只聽杜玉衡道：“來之前，你就說過，這種回旋式武器，只有歐家能做出。因為什么？“不等林青云回答，他又自己給出了答案：

“因為這是歐家秘技，不可能告知別人。”

“那么，是否是有人偷學了歐家秘技，又或者自創成功？”

對呀，也不是沒可能。還沒等林青云開口，就聽杜玉衡接著道：

“那絕不可能。倘若回旋武器如果有其他人能夠制作，那么此人在江湖上定然有名號。你在江湖多年，可曾聽聞一二？”

林青云搖頭。

“那是否有人從歐家偷師，只暗地里制作偷偷售賣？”

更不可能。這回沒等杜玉衡回答，林青云就否定了這個可能性。如果歐家被偷師，那么歐家一定會大張旗鼓在江湖上發追殺令，不至于聞所未聞。

“更不可能。”杜玉衡給出了與他一樣的答案，最后一句定音：“所以，兇手的梅花暗器來自于歐家，而且……”

“是從歐家人手中流出的。”林青云看向杜玉衡。

月已傾斜近半，樹影婆娑凌亂。

山雨欲來——

風滿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