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心和坐在程俊熙總裁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聽他夸贊自己，心里卻實在不明白他為什么要把自己推到風口浪尖上去，他無非是要劉正賢接任總經理，明說不是更好，何必暗示親信給自己拉票，直接投劉正賢不好嗎？

程俊熙看他神思不屬，問道：“心和，元成一直夸你，說你做事沉穩，幾乎從不出差錯。”

“齊總這是父親才有的包容心，誰做事會沒有差錯呢？”

“你這個年紀能做到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心和，跟著齊元成好好學……”

“好。”蔡心和忽然有點明白了，也許，鬧得這么轟轟烈烈，程俊熙的目的不是劉正賢，而是自己？

接下來的一年中，齊元成真如老父親一般，悉心地教導蔡心和，如何識人，如何分派，如何制衡……

本科順利畢業，蔡心和留在朝陽BJ分公司工作，程陽順利考上上海XX學院編導專業的研究生。

二零零零年年底，齊元成的病情惡化了，那天走出齊元成的病房，蔡心和終于止不住淚如雨下。

他知道，齊元成很難撐到來年的春天了，可是聽他向自己交代后事，實在是殘忍又痛楚的。

這個比自己父親還要溫暖的男人，這個比自己朋友還要有趣的伴侶，他就要永遠離開自己，蔡心和靠在墻角，頭埋在臂彎里啜泣。

忽然，有人在拍自己肩膀，蔡心和抬起頭，擦了一下眼淚，轉過來，看到顏云溪，有點意外：“顏總，您來了？”

“我來看看齊總，我們是合作伙伴。”

蔡心和點點頭：“齊總就在那邊，702病房。”

“別難過，齊元成一定不想看到你哭的。”

蔡心和沒想到她居然還這么有人情味，勉強笑笑：“謝謝您能來看他。”

零一年新年，蔡心和和程陽都沒有回家過年。

除夕那天中午，朝陽的員工聚餐，今年的營業額有大幅提升，可是因為總經理病情惡化，大家沒怎么鬧騰，吃完之后，各自散了。

蔡心和回到程陽家在BJ的公寓，屋子里冷冷清清的，程陽到橫店去跟劇組了，這部劇的導演在業內很有名氣，所以程陽和兩個同學打算跟全程。

一瞬間思念仿佛潮水涌入，無法阻擋，撥通她的電話，程陽歡快的聲音傳來：“心和，新年快樂！”

蔡心和冰冷的心似乎有點回暖：“程陽，新年快樂！你在做什么？”

程陽似乎在吃東西，聲音有點含混，一會兒之后，才清晰起來：“心和，我們出外景，冷得不得了，有零下3度還是5度的樣子。我現在躲在背風的地方給你打電話呢，要不然啥也聽不見……”

蔡心和皺眉：“你們這時候還拍戲？”

“拍啊，不然這么多人耗在這兒，錢照出的……誰沒事燒錢啊。你呢，在干什么？該放年假了吧，我爸也不能壓榨你們，不準你們過年吧？”

“嗯，已經放假了，我在你這邊的公寓里。”

這一年，蔡心和要么住在公司宿舍，要么住在這里，所以程陽只“嗯”了一聲。

蔡心和忽然說：“程陽，我很想你……”

程陽聽他的語氣不對，問道：“心和，你沒事吧？”

“沒事，新年快樂，我的……程陽。”

蔡心和那天晚上沒睡好，鞭炮聲吵得他時睡時醒，早上剛睡踏實，電話響起來，齊元成走了……

蔡心和迅速穿好衣服，趕到醫院太平間，齊元成的妻子和兒子都在，哭得傷心欲絕，一邊還有兩位老人，是齊元成的岳父岳母，兩人抹著眼淚，一會兒勸女兒別哭壞了身子，一會兒又安慰讀高三的外孫不要太難過。

齊元成最后一直住在特護病房，每天只有固定時段能夠探視，那時身上也都插著各種導管儀器，今天蔡心和才看到他完整的樣子，他已經骨瘦如柴，原本一米八的大個子，現在竟然縮小了很多，可想而知，臨終前曾經經受了怎樣的疼痛折磨，淚水一下子涌出，伸手抓住他手臂，任憑淚水肆意滴落。

劉正賢到了，看到眼前的情景，忍不住嘆氣：“嫂子，老齊的衣服準備好了沒有，蔡心和，你發什么呆，趕快幫忙穿衣服……殯儀館聯系好了嗎？大家都趕緊的，這太平間冷得跟地窖似的，別把活人再凍出病來……”

眾人這才回過神來，在劉正賢的指揮下開始為齊元成辦身后事。

第一晚守夜之后，齊元成老婆把蔡心和拉了出門：“你這孩子，臉色這么差，趕緊回去睡會兒吧，你的心意，老齊都知道，啊？”

蔡心和已經昏昏沉沉，聽她這么說，還是覺得內疚：“齊太太，謝謝你，我答應齊總，以后要好好照顧你們的，結果，反而要你為我操心……”

“說什么呢，這些日子，你對我們的好，我們都……都明白的……也不在一時，趕快回去吧，休息好了，葬禮的時候你再過來……”

“好。”

走在胡同里，蔡心和忽然發現前面有人故意堵住了去路，驀然抬頭，竟是連曉峰，他身邊還有三四個男人。

蔡心和不明所以，連曉峰冷笑：“蔡心和，不認識我了？”

“連總，您來祭奠齊總？”

“祭奠？我怕齊元成這老家伙，他受不起……我就是來看看，他……還有你，還有劉正賢……你們都有什么樣的報應……”

“你什么意思？”蔡心和意識到問題的嚴重了，這連曉峰似乎有點瘋狂，他這是要在居民區動武嗎？

事實證明他猜得沒錯，連曉峰看他拿出電話想報警，就示意身邊的男子動手，他們一下子就奪走了蔡心和的手機，開始對他拳打腳踢；蔡心和略掙扎一下之后立即明白，縮成一團是最好的挨打方式。

幸好這邊是居民區，他們踢打一番之后，很快就走了。

蔡心和醒過來，發現自己在醫院里。

他的手被一雙柔軟的手握著，順著手臂看過去，是程陽秀麗的臉龐，她趴在他的床邊，睡著了。

蔡心和不敢再動，怕驚醒了她。

就這樣凝視著她，心里竟有無限的歡悅。

醫生護士帶著民警一起進來，蔡心和只好坐起來，這才發現渾身疼痛。

程陽醒了，看眼前的情形，只悄悄問蔡心和：“你覺得怎么樣？”

蔡心和點點頭，隨即開始回答民警的問詢。

原來蔡心和被打的時候，就有居民看到報警了，目前連曉峰他們已經被帶到派出所，只是這邊受害者還是要錄一個口供的。

錄完口供，醫生護士過來檢查蔡心和的身體狀況，查完說道：“蔡心和是吧？昨天的CT報告出來了，沒什么大問題，身上的傷要休養一陣子，不配藥也行，但要忌口；你要想配藥，弄個紅花油擦一下吧？”

蔡心和問道：“不用了，請問，我可以出院了嗎？”

醫生看看程陽：“你是他家屬？可以出院了，你去辦手續吧。”

程陽忙說：“醫生，還是配一瓶紅花油吧。”

醫生笑笑：“行啊，我給你開去。”

回到家，程陽把暖氣開足，到廚房淘米，蔡心和見狀，接過她手里的鍋，笑道：“你要干嘛？”

程陽正色道：“給你煮粥，再下個湯圓，我媽說過年吃湯圓，團團圓圓。嗯？”

蔡心和把米簡單過了一下水，放入鍋中再加入清水，邊開煤氣邊說：“你的心意我領了，還是我來吧……”

程陽想起上次自己說煮粥的，水一開，就以為煮好了，拿出來吃的時候，還懷疑這米有問題，煮不開；偷眼看蔡心和，看他笑得意味深長，不禁生氣，伸手推開他，賭氣說：“我就這樣了，好心沒好報……你自己弄吧！”

傍晚時分，蔡心和把煮好的粥、蒸好的面點、買好的醬菜一起端上桌，程陽終于有些不好意思了：“說了我來，偏你這么能干……活該受傷了也沒辦法歇著……”

蔡心和微笑地看著她，程陽心虛：“我是笨了一點，但是我正在好好地學，你也要給我實踐的機會啊……”

蔡心和拉著她手坐下，眼神中俱是笑意：“好，今后機會都給你。現在說說，怎么突然回BJ了，不是要跟劇組的嗎？”

程陽想了想，決定問他：“那天你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是不是在哭？”

蔡心和臉上閃現出尷尬的神色，嘴唇緊閉，拒絕回答，程陽笑起來：“是的吧？后來我問爸爸，才知道你們公司那么多事。所以，我請了假回來……你看，虧得我回來吧，要不然你被人打了，一個人在醫院，多可憐啊……”

“你怎么知道我在醫院？”

“那幾個流氓拿了你的手機，我打過去的時候，民警接的電話，告訴我你送醫院了。我聽爸爸說，這個要打你的人，原來也是朝陽的高層？”

“嗯。”連曉峰辭職后到其他公司應聘，結果被他老婆發現，又去大鬧了一番，他的小三看形勢不妙，就把能帶走的現錢全部帶走了，甚至他的信用卡都幫他透支了，連曉峰老婆娘家著實有勢力，把他逼得走投無路，他越想越氣，卻不敢找他老婆，只好來找劉正賢，偏偏沒找到，后來遇到蔡心和，想著反正一樣是出氣，就動了手……蔡心和不想她知道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趕快轉移話題，“你什么時候回橫店？”

“明天下午的飛機。”

“今天住這兒？”

程陽看他問得小心翼翼，忽然起了逗弄之心：“那當然。”

“那我睡你父母的房間？”

“我沒問題啊，但是我爸爸媽媽不喜歡別人睡他們的床的。”

“那你睡他們房間？”

“我有自己的房間，干嘛睡他們那里，再說我不習慣換床的。”

蔡心和心想這怎么辦，他心理上其實也不愿意去睡別人的床，客廳的沙發上可以睡，但勢必還是要用程陽父母的被子……回公司宿舍，這幾天年假，大樓已經停止供暖了……那就只有和程陽睡一起了，可這種話他實在說不出口，卻看程陽笑得狡猾，想了想，問道：“程陽，那該怎么辦？”

看蔡心和眼里都是懇求自己的意思，程陽忍不住哈哈大笑：“要不然，今天委屈你和我睡一起？”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