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試，馬上就有一大批學生回家鄉去了，學校里一下子空空落落的。

程陽也跟著蔡心和上了南下的火車，因為天氣炎熱，買的是空調臥鋪，程陽爬到上鋪躺著，翻著一本劇本，臨行前和蔡心和爭吵了幾句，心里不痛快，所以一聲不吭。蔡心和鋪好自己下鋪的床位，把帶來的西瓜切開，分了幾片給對面上下鋪的旅客，然后回過身看程陽依舊愛答不理，不禁嘆氣：“大小姐，西瓜吃不吃？”

程陽撒嬌：“你切好了喂我……”

蔡心和看她的嬌蠻樣子，既可愛又可恨，認命地拿一把干凈的勺子，挖了一塊送到她嘴邊，程陽吃了，再掩飾不住笑意，蔡心和搖搖頭：“你呀，這氣性也太長了吧？”

程陽本就已經不生氣了，難得看他這么伏低做小，禁不住想笑，把劇本放在枕邊，爬下床鋪，坐在他的床位上，自己吃著西瓜，然后問自己想問很久的問題：“心和，崔學長回去的時候，有沒有說什么啊？”

“是你想知道，還是于墨菲想知道？”

“墨菲不會問的，可我知道，她心里很難過。崔學長回老家的那一天，墨菲一天不見蹤影……指不定偷偷去送他了。”

“崔學長性子很傲，他一直以來什么也沒說。臨別的時候，哭了，說BJ是他永生難忘的地方……”

兩人都不勝唏噓，程陽忽然說：“心和，我跟你回你家去，好不好？”

蔡心和疑惑地看她：“你跟我回去，你是說這一次？”

“嗯。”

“好。你手機呢？我和爸爸媽媽說一聲。”

蔡心和媽媽開門看到程陽的時候，心里是有點緊張的，接到兒子的電話，緊趕慢趕地把里里外外打掃了一遍，又勸說蔡心和爸爸穿了成人紙尿褲，但心里終究有點惴惴不安：“是程陽吧？快進來……”

程陽心里也很緊張，將下火車之后立即跑去買的禮物放在客廳的地上，恭敬地和蔡心和父母打招呼：“叔叔，阿姨，你們好！我是程陽，是……是蔡心和的同學。”

蔡心和爸爸指指沙發：“你好，坐吧。”

蔡媽媽把切好的水果往程陽跟前推一推：“程陽，沒什么招待你的，先吃點水果吧，一會兒我們出去吃飯。”

程陽挑一塊水果吃著，看蔡心和媽媽特意把電扇的風向調向自己，趕忙說：“阿姨，您別忙了……我不熱的……”

蔡心和媽媽語氣里帶著明顯的歉疚：“哎，今年本來想裝個空調的，給忙忘了……你到這邊，不習慣吧？”

程陽字斟句酌：“沒有，我本來就不怕熱的……學校宿舍里也沒有空調，我們都習慣了……”

“你是上海人？”蔡心和爸爸忽然問道。

“是的。”

“住在上海哪里啊？”

“靜安區。”

“我也在上海住過，以前在同濟大學學建筑的……現在不少浦東開發區的大樓，我也參與設計的。”

“我聽蔡心和說過，叔叔是同濟的高材生，沒想到……”程陽差點說錯話，生生把“會出意外”幾個字憋了回去，改成，“沒想到您還參與浦東開發……”

蔡心和父親的眼中閃過落寞：“呵呵，我現在是廢人啦，還拖累了他們母子兩個。心和媽媽是華師大高材生，哎，現在，只落得看看學校圖書館……”

程陽不知如何接口，無措地看向身邊的蔡心和；蔡心和勸慰父親：“爸，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蔡爸爸笑笑：“對，我們就希望心和能過得好……這孩子，從小就很聰明，也特別懂事，幾乎沒讓我們操過心。”

程陽看著蔡心和微笑，蔡媽媽問道：“程陽啊，你要不要看看心和的房間，他從小到大的東西，都收著呢，也舍不得丟……”

程陽跟著蔡心和進了他的房間，面積不大，中式的家具，程陽坐到他書桌前的椅子上，看蔡心和父母都沒有跟進來，心里自在了許多，悄聲問他：“這家具，看起來像是紅木還是櫸木的？”

蔡心和在床邊坐下，到床頭柜里拿出一把扇子遞給她：“是櫸木的，這是我曾祖父的，我們蔡家以前也是大戶人家，不過現在，除了我房間里，就只有我父母的床和客廳里的飯桌是那時候留下的了……”

“你這房里，怎么都是書啊，沒有玩具什么的嗎？”

“能玩什么啊，小時候抓鳥的彈弓在書架上，別的，還真沒什么了。”

程陽起身到書架前，果然看到一把彈弓，拿來試試，又放了回去；看到一張照片，小男孩穿著軍裝在敬禮，立即喜出望外地拿在手里：“哇，這小娃娃是你吧，好可愛啊……”

蔡心和俊臉微紅，笑而不語。

程陽手腳麻利地把相框拆開，把照片拿出來：“蔡心和，這個給我了吧。”說完，不等蔡心和表態，就想把它放起來，可天熱，身上的連衣裙沒有口袋，想放在錢包里，偏偏錢包在客廳里，程陽推推蔡心和：“你去客廳幫我把包拿進來。”

蔡心和搖頭：“恐怕不行，這是我媽媽的珍藏版，因為底片丟了……”

“我可以幫你翻拍的，放心吧，到時候還你一張一模一樣的。”程陽示意他趕快去客廳幫忙把包拿進來。蔡心和回到客廳，看母親正在包餛飩，奇道：“不是說出去吃嗎？”

蔡媽媽看只有蔡心和一人，悄聲說：“是啊，一會兒出去吃，這是包著預備明天吃的。”

蔡心和說：“媽，要不就讓程陽一起在家吃飯吧？”

“那怎么行？人家第一次來……”

“媽的手藝，我有信心；再說，這么熱的天，何必出去折騰？程陽沒那么講究的。”

蔡媽媽確定蔡心和不是在開玩笑，轉過頭看看蔡爸爸，蔡爸爸開口：“你問問小程的意思吧。”

蔡心和拿了程陽的包，回到房間里，程陽正專心看著蔡心和的日記本，看他進來，有點不好意思地把日記本放下，從包里拿出錢包，把那張蔡心和童年時代的照片珍而重之地放好，果然聽到蔡心和說：“你看別人日記，不應該得到別人同意的嗎？”

程陽強詞奪理：“你這個日記，明顯是老師布置的作業，老師能看，女朋友自然也能看。”

蔡心和到她身邊坐下，把日記本拿過來，隨便翻看了幾頁，笑了起來：“看起來，我小時候還蠻文藝的，寫的都是風花雪月……”

“你得了吧，你就是個把自己藏得很深的人。我記得小時候寫日記也好、周記也好，我們這種單純沒有心眼的，好像都是寫班級里發生的事情，誰誰誰好，誰誰誰不好，誰誰誰又闖禍了……老師就指著這個了解班級動向呢！那你的呢，老師能看到什么？難怪人家老師的評語說讓你多寫寫身邊的事……”

蔡心和面上雖不動聲色，心中卻波瀾起伏：“程陽，你說得沒錯，即使在文字里，我也想盡力地掩藏自己……”

程陽看著他的眼睛，在那里面沒有看到躲閃和畏懼，程陽知道，他完全信任自己，伸手握住他的手：“今后，你可以說給我聽。”

蔡心和笑了：“好。程陽，你愿意在家里吃晚飯嗎，我媽媽準備了餛飩……”

“好啊，省得出去跑啦，熱得要命。”

“程陽，你今天看到的，是我們家最好的狀態；其實我父母常常會因為瑣事爭吵，我爸爸隨時可能……”蔡心和略頓了一下，才說，“因為控制不住把衣服弄臟……有時候，我媽媽也生病，我外公外婆過來幫忙做家務，他們會抱怨我爸爸……然后整個家庭陷入低氣壓里……程陽，我家人的情況只會越來越糟糕……所以，你今天說要來我家看，我覺得也好……你要是改變心意……我也一定尊重你的選擇。”

程陽低頭琢磨著他這番話，過了一會兒，抬頭看向蔡心和，語氣堅定：“心和，如果需要，我畢業之后，可以不回上海，我想，我爸爸媽媽會理解的。”

蔡心和眼中情緒幾轉，聽到蔡媽媽在叫他們吃晚飯，伸手牽住程陽的手，柔聲道：“程陽，所有的一切，都會有辦法解決的。我怎么舍得讓你……”蔡心和沒有再說下去，但程陽知道，他會盡他最大的努力！

來到賓館里，蔡心和幫程陽把行李放好，程陽拿了洗漱用品進了衛生間，隨即又探出頭來吩咐蔡心和：“你在這兒等我，我洗完澡再和你說個事兒。”

蔡心和覺得有些不妥：“程陽，明天一早我會過來，要不，你早點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說？”

程陽語氣驕橫：“不行，你等我！”

蔡心和無奈，在床邊的小沙發上坐下，隨手拿過賓館的宣傳雜志翻看著。

程陽出來的時候，就看到蔡心和低頭看書的樣子，他安靜而平和，但就是在這不經意間讓人覺得他美好得不可思議。

程陽悄悄地走近他，蔡心和側頭發現她靠近，放下雜志，準備站起來，沒想到程陽搶先按住他，側身坐到他腿上，雙手摟住他脖子，一臉“你奈我何”地看著他。

蔡心和看她穿著白色浴袍，只怕這姑娘里面沒有穿其他衣服，心中轉過無數念頭，終究敵不過她的嫵媚動人，伸手摟住了她的腰。

程陽手指輕輕撫弄他的嘴唇，蔡心和握住她的手，不讓她亂動，抬頭，閉眼……

良久，程陽整個兒意亂情迷，抵在他胸前的手不由自主地滑落，去解他的扣子；蔡心和心中尚有一絲清明，握住她的手，微微使力，將她推到對面的床邊，程陽順勢坐下，微微喘息著，不解地看著蔡心和。

蔡心和此時哪敢再動，坐在椅子上，平復著洶涌的情緒，直到可以開口說話：“程陽，不可以。”

程陽有點挫敗，用手繞著浴袍的帶子，小聲嘟噥：“這樣你都……墨菲說，你，別是有什么問題……”

蔡心和看著她，實在不知該說什么。

程陽嘟著嘴：“既然你不喜歡，那你就回去吧……”

蔡心和終于笑出來：“傻丫頭，我很喜歡……只是，這件事，我想還是等到合法的那一天再做……我不想你有一天，要滿街頭去找做手術的醫院……程陽，因為珍惜，所以我會等……”

程陽乖乖點頭：“嗯，我懂了。”

程陽想拉他起身，蔡心和笑：“再等一會兒。”

程陽看他笑得有點古怪，再一想，約略有些明白，羞得偏過臉，想笑又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