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將這一切都辦妥之后，已經到了這一學期期末考試的時候了。

等期末考試考完，蔡心和病倒了。

同學們已經開始陸陸續續離校回家了，宿舍的管理也就沒有往日那么嚴苛了。

程陽特意去學校邊上最有名的粥鋪里買了營養粥，帶進了蔡心和宿舍。

來開門的是張成敏，一看是程陽，就朝屋里喊：“班長，程大小姐來看你啦。”

蔡心和發燒，有點暈暈乎乎，聽到程陽過來，慢慢坐起來，程陽忙說：“你別起來了。”

蔡心和靠在床頭，看著程陽將粥從保溫盒里拿出來，打開飯盒，打算喂自己吃，趕緊搖手：“程陽，我現在吃不下，你也別忙了；天這么熱，你還跑出去？”

程陽心疼地看著他：“怎么這么憔悴？都成了病美人了……”

蔡心和看張成敏在一邊憋笑，忍不住瞪他一眼：“坐吧，成敏，幫忙招呼一下。”

“好嘞。”張成敏“嗖”地拿過桌上一個杯子，特意拿到衛生間洗了洗，倒了一杯開水，遞給程陽：“喝水吧，杯子的蔡心和的。”

程陽接過杯子，卻被蔡心和從她手里拿走：“我生病，別傳染給你……你回宿舍吧？”

程陽生氣：“我走了誰照顧你？”

張成敏不知趣地接口：“程陽，你放心，我會照顧他的。”

程陽瞪著張成敏，張成敏回過味來，笑著說：“啊……啊……我想起來，今天籃球隊要訓練，我先出去了……”

看著張成敏竄出去，程陽忍不住笑出聲來，回頭看到蔡心和正看著自己笑，程陽服氣：生了病還能這么撩人心弦，就屬蔡心和，你不服不行。

端過飯盒：“這粥要趁熱吃才好，趕快，我喂你。”

蔡心和無力地掙扎：“我吃了就想吐，我不想在你面前吐。”

程陽笑了：“都什么時候了，你還管你的形象？生病嘛，只有乖乖吃藥，多多吃飯，才會好得快，這是我媽說的。來吧，張嘴！”

蔡心和無法抗爭，乖乖就范。

吃了幾口，實在不想吃了，程陽也不勉強，讓他把藥吃了，扶他躺下：“你睡會兒，要是真想吐，就告訴我。”

蔡心和點點頭，閉上眼睛。

程陽看他睡了，小心翼翼地起身，到衛生間把飯盒里剩下的粥倒掉，然后洗好飯盒，回來坐下。

這是第一次仔細看蔡心和的宿舍，和女生宿舍一樣，四人間，蔡心和、張成敏是下鋪，趙九俊、劉峰是上鋪。

蔡心和的床上也自己加了一塊擱板，上面放著各色的書本，程陽挑了一本，隨意地翻著，上面有蔡心和的筆記，看得出先是鉛筆演算，然后是鋼筆的字跡，有修改，有批注。雖然都是從小到大學生中的佼佼者，程陽也不得不承認，蔡心和的功夫花得比自己多。

想到這個，不禁低頭去看蔡心和，他似乎已經睡著了，呼吸均勻，神情平靜。

程陽一直知道他長得好看，現在可以放肆盡情地看他，還是有點不好意思，正想著，突然聽到敲門聲，開門一看，是何靜娟：“程陽，你果然在這兒，系辦找你，說是暑假活動的事兒。”

“啊？現在嗎？”程陽想起來應該是學生干部夏令營的事，當時蔡心和說不去，自己就也沒有報名，系辦找自己，不知要做什么，忙說：“靜娟，你幫我照看一下蔡心和，我一會兒就回來。”

何靜娟坐在蔡心和的床邊，凝視著熟睡中的他，不由地出神。

也許，這一輩子就這一次機會，可以這樣近、這樣肆意地看他，何靜娟靠在床欄上，就這樣貪婪地看著他。

他鼻子的線條非常漂亮，何靜娟伸出食指，輕輕地沿著鼻根滑到鼻尖，然后是嘴唇……

門開了，進來的是劉峰，后面跟著他的女友。

劉峰看清坐在床邊的人是何靜娟，明顯愣了一下，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何靜娟神色淡定，瞥了劉峰一眼，收回手：“他發燒，溫度沒有降下去。”

劉峰聳聳肩，表示接受了她的解釋，打開柜子，拿了一身衣服，進了衛生間。

劉峰的女友看了一眼何靜娟，熟門熟路地坐在張成敏的座位上，拿了一本本子當扇子扇著。

何靜娟微微覺得有點尷尬，看到蔡心和垂在床邊的修長的手臂，輕輕握住，把它放在他胸前，然后迅速起身，對著衛生間里大聲說：“劉峰，我還有事，先走了。一會兒程陽過來，你記得幫他開門。”

蔡心和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燒已經退了，他覺得好多了。

聽到有女孩子說話的聲音，卻不是程陽，仔細一看，才發現是劉峰的女友，正坐在張成敏的床邊吃東西。

劉峰從他自己的床上把床單掀了下來，然后他人下來，坐到他女友身邊，摟著她的腰，問道：“你去洗床單，好不好？”

女孩子頓時不高興了：“憑什么我洗？你舒服了，我倒要干粗活？”

劉峰笑道：“難道你不舒服？”

蔡心和聽到這里，心下明了，趕緊閉眼裝作沒有睡醒。

兩個小情侶打情罵俏半天，女孩子忽然想起來：“哎，你說，這邊這個怎么還沒醒？”

“你管他干嘛？怎么，喜歡他啊？”

女孩子笑起來了：“可惜人家看不上我……”

劉峰冷笑：“你要真是看上他了，我給你介紹啊，他來者不拒的。”

“真的假的？”

劉峰不知做了什么，女孩尖叫起來，兩人糾纏著倒在張成敏的床上。

蔡心和實在聽不下去了，他坐起來，不帶感情地說道：“不好意思，這里是男生宿舍。”

女孩子迅速掙脫了劉峰的手臂，然后跑了出去。

劉峰懶懶地從床上下來：“喲，原來你早醒啦。怎么不早說呢？”

蔡心和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口：“劉峰，宿舍是公共區域。”

“你什么意思？”

蔡心和以為說到這份上也就足夠了，沒想到他還這么問，接下來的話倒說不出口了。

劉峰仿佛斗勝了的公雞，彎腰抱起床單，去了衛生間。

蔡心和看到，床單拿走后，地上赫然有一只用過的避孕套。

蔡心和實在無法想象劉峰是用怎樣的心態在宿舍做這件事的。

第二天，趙九俊搭車去了方倩怡的家鄉，張成敏送他上火車。

程陽一早就到蔡心和宿舍，幫他帶了早飯。

蔡心和看著她：“程陽，你什么時候回家？”

“等你好了以后。”

“我已經沒事了。下午陪你去買火車票，或者，你要坐飛機回去？”

“干嘛要趕我走？系里還要我幫忙準備夏令營的事情呢。”

蔡心和伸手拉住她的手，接過勺子：“夏令營的事，我來接手。乖，早點回家，父母牽掛你的。”

“我想和你多呆一會兒。我們也算開始談戀愛了，可是，我一點戀愛的感覺都沒有……我想知道，你去XX省那么久，有沒有想我。”

蔡心和微笑：“怎么可能不想你……我在那邊，看著當地人在田地邊把親人的骨灰落葬，讓他們入土為安，原來人真的是從哪里來，回哪里去，人生不過是一場旅行，但是，我無比慶幸在途中遇見了你……”

程陽從來沒有聽他說過這樣的話，心里甜得能化出蜜來，沒想到他接下來卻說：“程陽，其實，我和方倩怡是一類人，我們甚至會有同樣的命運……”

程陽下意識地阻止他：“不會的，你們根本就不一樣。”

蔡心和知道她無法理解，想了想，才說：“我小時候，經常跟著爸爸媽媽到醫院去，小小的我，看著高高的掛號窗口，莫名覺得卑微；爸爸出事后，所有到我們家來探視的人，都帶著慈悲憐憫的眼神看著我，安慰著我媽媽……小時候，就不想要這一切，長大了才懂得，這就叫自卑。讀初中的時候學校里知道我家的情況，每學期都會有補助，去領取那筆錢的時候，我真是……難堪……讀高中以后，我特意去求班主任老師，不要把我劃歸特殊家庭。所以，我特別理解方倩怡的心情，在一個非富即貴、成績優異的集體里，她要怎么建立自信心？她像在黑暗里掙扎，永遠看不到光明……”

程陽覺得這話很熟悉，忽然想起來，問道：“方倩怡是不是給你寫過一封表白的信？”

蔡心和審視著她：“她告訴你的？”

程陽老實回答：“我們宿舍三個人無意中看到你的回信了。”

蔡心和看著心虛的程陽，半天，才說：“程陽，你們還真行……”

程陽想了想，辯解道：“也不是故意看的，她不打掃宿舍，我們只好幫忙，結果才看到的。再說，你拒絕了她，她不是很快移情別戀了嗎？”

蔡心和嘆氣：“不是你們想的這樣。其實，趙九俊一開始就喜歡她，他們是同一個省的，在同鄉見面的時候熟悉起來的，有一陣子，趙九俊特別熱衷同鄉聚會。寒假里，我和方倩怡在同一家快餐店打工，上晚班的時候趙九俊一直會過來接她。快過年的時候，趙九俊回家了，所以下晚班之后我就和方倩怡一起回學校，那段時間，我們開始熟悉起來。這學期開學，她知道有一門課沒有及格，很傷心，我說我可以幫她，所以她常常來問我題目……后來，她給我那封信，我心里很清楚我并不喜歡她，所以……我想把她的信還給她，又怕她難過，暫時把信夾在一本書里，后來不知為什么信在趙九俊那里了，因為信上并沒有寫稱呼，只有落款，也許趙九俊以為是給他的……我沒有辦法解釋，因為前些日子趙九俊對我滿腔怒火……而現在，他特別開心……原來他們真的戀愛了，那么我想，究竟是怎么回事，也許已經不重要了，我看得出方倩怡也很開心……我以為會是很好的結局，誰知道……”

這些是程陽完全不知道的，聽完低頭，默默思索著，回應說：“方倩怡一般都要到快熄燈前才回宿舍，那段時間，趙九俊會幫她打好水，放在宿管阿姨那邊，對她是真的好。方倩怡一直是那種喜怒都藏在心里的人，我們真不知道她是不是開心……她跟我們三個幾乎都不說話，和何靜娟偶爾還打招呼，看見我和墨菲，連眼皮都不會抬一下……”

“她跟我說起過，你和墨菲又聰明又漂亮，家境又好，于她而言，就是女王公主……你們帶著天生的優越感俯視她，指點她……”

“我們哪有？！”

“你們應該是有的，或者她覺得有……”

“那是她自己敏感……是，我們是吵過架，她也不能在你面前這么說我們……”

蔡心和低頭默默吃早飯，程陽生氣，又舍不得朝他吼，站起來走來走去，走了一會兒，覺得無聊，又坐回他身邊，氣呼呼地看他吃早飯。

蔡心和吃完早飯，去衛生間洗碗，程陽賭氣坐在他床上東翻西找，看看有什么“把柄”，恰好劉峰吃完早飯回來，看見程陽，臉色十分古怪：“喲，原來是咱們團支部書記來了……怎么，來看望班長啊，上海姑娘就是不一樣啊，講究門當戶對……”

程陽聽他話里帶刺，知道他還在計較當時追自己不成的事，所以雖然生氣，終究沒有說什么。劉峰爬上自己的床，稍微整理了一下，拿了錢包下來，看見蔡心和走過來，笑得殷勤，將手里的什么東西遞到蔡心和面前：“班長，我把宿舍讓給你，這個也給你，省得你買了……沒事，我可以出去開房，我爸媽給的錢足夠花的……”

蔡心和看清他拿的是一個未拆封的避孕套，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他深吸一口氣，放下洗好的飯盆，接過他的避孕套，看了一眼，笑道：“也對，這個尺寸，你也不合適……”

“你他媽的，別太囂張……”劉峰惱羞成怒，伸手去揪蔡心和的衣服，蔡心和嫌棄地后退一步，程陽已經站起來，想要擋在蔡心和身前……

蔡心和看劉峰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伸左手攔住程陽，右手抓住劉峰的衣襟，把他往自己右邊拉了一把，警告他：“你要是敢動手，我也不怕被處分……你要不要試試看，誰更吃虧？”

劉峰身材矮小，面對身高180公分以上的蔡心和，絕對是沒有勝算的，所以趁勢往門口走，走出宿舍之后，回頭對程陽說：“程陽，你什么都好，就是瞎了眼，他他媽的就是裝，你問問他，是不是和你們宿舍的幾個女孩都睡過了？”說完，趕緊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