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聊什么有趣的事？”百里扶蘇進(jìn)門，訝異于兩人微妙的相處氛圍。長楓邁著小步子挪到他身后，面色泛白。比起這些，他來找容笙，是有件重要的事情。“你聽說了么？”

容笙理解成陳家丑事，“陳瑤。”

“不是，容江塵要過五十大壽，宴請不少朝中貴人。”百里扶蘇從長袖摘出一張請?zhí)f與她，“瞧瞧做工，奢華吧，快趕上宮里的奏折。”

帖子外層裹著紅布觸感軟綿，面上提名的碳素字體用水銀封了邊，高端大氣。她拆了帖子看完內(nèi)容，差點沒把自個氣死。

容江塵是她大伯，參加科舉二十年未曾高中過一次，自命清高看不起父親一介武夫，嫌棄父親為人粗鄙。

早年間皇帝激進(jìn)才子努力學(xué)習(xí)，更改科舉制度后，容江塵因年齡大超出科考要求，轉(zhuǎn)而投奔父親。父親念親戚舊情，接濟(jì)容江塵一家子，同意他們暫時在容家住下。這一住，就住了十年。

容家遭巨變，父親被囚，祖父、母親和兩位哥哥慘死，容江塵非但不悲傷難過，還大張旗鼓宴請賓客過壽？過哪門子的壽！容江塵一個寄人籬下的窩囊廢，打從什么時候起有在容家當(dāng)家做主的權(quán)利？初三是母親的忌日，他選在那天過壽……他把母親置于何地，把容家當(dāng)什么了？

憤怒之下五指慢慢緊縮，帖子悉數(shù)盡毀。

百里扶蘇沒想到她反應(yīng)這么大，轉(zhuǎn)念一想，也是。容家寧可接濟(jì)外族親戚，也不肯承認(rèn)她這個庶女，不論換成誰，心里都不好受的。他肉疼瞥了一眼她的手心：“這帖子容江塵只給達(dá)官顯貴送，我好不容易給你弄來一張，你還……”

“沒事，我自有辦法。”容笙眸中冷光乍現(xiàn)，拂手將帖子摔在地上。起初，她想斷了陳袁青的財路，以逼嫁，月錢被扣找容家麻煩，再通過祭奠母親表現(xiàn)出她謙卑有禮讓容家?guī)孜婚L輩承認(rèn)她庶女的身份。但照容江塵迫切想嶄露頭角的做法來看，她深深懷疑容江塵跟江家兄妹勾結(jié)過，趁她死了鳩占鵲巢。

她思緒回籠，坦誠道：“多謝表哥知會帖子的事。對了，容江塵自視甚高，向來不待見容北一家，也包括慕容一家，你要是想同我一道去容家走親戚，讓容江塵待高興見你又不鬧事，起碼編個像樣點的借口，譬如：找慕容舅舅給他長子謀個太史局司辰的文差來當(dāng)當(dāng)……”

“你好像對容家人很了解。”

“表哥，知己知彼，才好找人不是？除了各取所需的交易，我們之間是不是該有點基本的信任？”容笙巧妙堵了他的話，讓他沒法繼續(xù)追問。

百里扶蘇大致想起長楓稟告他關(guān)于容笙的過往，跟她自個說的大徑相同。唯獨……他遇見陳瑤打殘她開始，性格驟變，難道人瀕臨死亡，真會變得面目全非？他實在想不通。

“我問這話沒有不信任你的意思，容家不比禾城這塊小地方，趨近京都水深，你多留個心眼保護(hù)自個也好。”

江葉寒利用陳瑤陷害容笙失算后會想別的計劃，容笙沒有武功，百里扶蘇擔(dān)心她的安危，因此把心腹長楓放在這守著她，不過兩人好像相處不太好。他食指勾了一下，打個手勢，“長楓，你是不是惹表妹生氣了，好好的，她怎么對我有敵意了？”

什么叫好好的，你們一直是棋逢對手的較量，殃及無辜的人，是屬下。

這話，慫慫的長楓只敢在心里想，不敢拿明面上來說。聽主子追問，他矢口否認(rèn)，“沒有，只是屬下跟容小姐的想法不一樣，產(chǎn)生了分歧。”

“哦？”百里扶蘇有了興致，容笙那個冷性子的女人，跟長楓這種心直口快的話癆，吵得起來？是不是來得晚了錯過了好戲？

長楓掂量著主子在，便不再忌憚容笙的氣勢，想主子評評理，就把容笙的話，如數(shù)轉(zhuǎn)達(dá)。

百里扶蘇聽完看了容笙一眼，神情鎮(zhèn)定好似長楓說的那些與她無關(guān)，他認(rèn)真說教，“長楓，我覺得表妹沒錯，她對別人狠，何嘗不是用另一種方式保護(hù)自己？歷來皇帝繼位都要死幾個皇子皇孫，更遑論她這樣沒身份命如草芥的庶女。你啊，婦人之仁太過愚善，遲早會吃大虧，跟著容小姐多學(xué)學(xué)，是好事。”

容笙原以為百里扶蘇會幫著長楓擠兌她，出乎意料的是，百里扶蘇居然站在她的立場上訓(xùn)斥起長楓，“你這是捧殺？”

“沒，表妹真性情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我很是欣賞，長楓呢，年紀(jì)小經(jīng)歷淺不懂事，就拜托你多加管教，讓他多長點心。放心，我不會白麻煩你的，銀子，按月俸給你。”

長楓聽主子的口氣是要把他完全托付給容笙，渾身充滿抗拒：“爺……屬下……”

百里扶蘇根本不給他開口的機(jī)會：“發(fā)什么呆，趕緊過來謝表妹的照顧。她不是想看陳瑤么，你帶路。”

“屬下……屬下知道。”長楓了解主子說一不二的行事風(fēng)格，繼續(xù)推脫不但讓主子不喜，還會引起容小姐的反感，只得勉為其難先應(yīng)下，回頭找個機(jī)會再跟主子求求情。

百里扶蘇走后，長楓很自覺把容笙領(lǐng)去城東的小巷子。

巷尾，陳瑤頭發(fā)凌亂，衣不遮體靠在草簍旁，渾身帶傷一片青一片紫，絲毫沒有昔日大小姐的風(fēng)采。她擦了擦干涸的眼皮子，待看清來人是容笙，情緒近乎癲瘋：“你……是你……你個賤人害我……”

容笙不知是該嘲諷陳瑤的愚蠢還是該可憐她的天真，“落到這個地步，是誰一手設(shè)計還沒想明白？江葉寒值得你這么義無反顧？”

“不，不可能。他對我情真意切，說一生一世只愛我一個，還要八抬大轎娶我。”陳瑤搖頭，“你在說謊。”

容笙揭開她僅存的遮羞草簍，逼她認(rèn)清現(xiàn)實，“是你在自欺欺人，倘若他真的愛你，陳袁青跟你斷絕關(guān)系時，他在哪？你遭人欺凌受盡侮辱時，他在哪？你無家可歸流落街頭時，他又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