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最后一次
- 碎金記
- 洛零柒
- 3193字
- 2020-10-12 16:26:22
解決了開門的事情,顧菀心情大好,回去的路上就在琢磨辦完溫柔的辭工,吃點什么慶祝好。卻不料還沒走到牛背街,回頭又看到金光閃閃的金庭軒,頓時心道晦氣,直接轉身,想從側門出城。
不料這次金庭軒卻眼尖的很,遠遠的瞧見他,當下就甩了隨從跑過來,一邊跑還一邊喊,“等等,阿菀,等等我。”
他這一路上動靜鬧得極大,顧菀不想引起轟動,只能站住腳,在屋檐下看他跑來。
“阿菀。”路上遇到她,金庭軒心情極好,一張粉白的臉跑的紅撲撲的,仰著頭看她時,眼中是掩不住的笑意,“你出城啊?到哪兒去?我送你?”
“你沒有把我的下落說給別人吧。”顧菀籠著袖子站在那里,神情冷漠,仿若陌生。
“沒有啊。”金庭軒下意識的回答道,先是一愣,然后大驚,接著就有些倉惶起來,“他們找到你了。”
“還沒有,不過是早晚的事。”顧菀神情淡淡的說道,看上去有些疲倦,“不過你再這么引人注意,他們就能早點找到我了。”
“阿菀,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到你太高興了。”金庭軒低著頭,可憐巴巴的說道,像是被人踢了一腳的小狗。
“庭軒,我們跟以前不一樣了。”顧菀看著他,有些殘忍的說道,“你心里頭清楚,只是還在裝傻而已。”
“不,在我眼中,阿菀永遠是當初的阿菀。”金庭軒不服氣的反駁,但是在跟顧菀的長久對陣中輸了下來。
“你還記得如意嗎?”顧菀苦笑了一下,倒不是她故意要對金庭軒不假辭色,只是他的天真,有時候對其它人是殘忍。
金庭軒一愣,然后瑟縮了一下。
如意原名不叫如意,而叫柳意,是他們童年的一個小伙伴。只是后來她父親因為犯罪被斬,全家女眷被充作官奴發賣,這才成了跟她們身份不一樣的人。
當年金庭軒撿到她,純屬是為了幫童年好友,才將其買回家,名義上當做丫鬟,其實還是以朋友相待。
但誰知道,就是這不屬于丫鬟的“優待”,最終卻害了她。
他最終發現如意時,她已經成為了湖中的一具浮尸。
沒有人能責怪,因為想要一個人自己去死的辦法太多了,更何況這個人還是已經被踩到泥沼里的孤女?他的母親壓根兒不用自己動手,就能達成。
那是他第一次感覺到身份的鴻溝所帶來的巨大差距。
柳意小名叫奴奴,童年時他娘經常笑著開玩笑,說“奴奴長大了給我們家庭軒做媳婦兒好不好”,金庭軒無法想象,那么慈愛的逗弄著柳意玩耍的母親,在多年后,是以怎樣的面孔,去逼那個她看著長大的孩子去死的。
“我當初就說過,你就算救了她,也不該帶她回去。是什么身份,就該過什么日子。”顧菀冷淡的說道,“你救不了我,也解決不了我的問題,大家就此別過,你就當我死了吧。”
這一次金庭軒沒有阻攔,任她輕輕走過自己的身邊。
只是,當她朝著人潮涌動的城門口走出去時,金庭軒卻忽然出聲。
“阿菀,讓我再最后送你一次吧。”
顧菀回頭,只看見屋檐下的他蔫噠噠的,卻仍然充滿希冀的看著她。
顧菀原本是想要硬著胸膛拒絕的,但話到嘴邊轉了一圈,最后卻只吐出一句,“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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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柔看著顧菀從金家的馬車上下來,沒有敢出聲,知道金庭軒等人離開后,才半是驚嘆半是擔憂的說道,“又是那個大少爺!”
“放心,我不會跟他跑的。”顧菀看穿她的擔憂,打趣了一句,然后搭著溫柔的肩膀往里頭走,“后院大門的事情我已經辦妥了,順利的話,等裝修完就可以營業了。”
“為什么不呢?”溫柔的頭拗過去,看著那遠去的馬車,在夕陽下美的像個童話。
那是她們這種人一輩子都買不起的。
溫柔在牛背街那種地方長大,見多了不顧一切往上爬的人。別的不說,就是最近,吳嬸要不是想讓她孫子去給權貴當跟班,會舍得到嘴里的肥肉。
所以顧菀這種往外推的人,就格外不可思議了。
再說,她也不是一個能吃苦的人,來到她家賒賬都買那么多無用小玩意兒就知道,她有多耽于享樂。
而金庭軒的出現,讓這一切都唾手可得。
金大少爺人如其姓,渾身金光燦燦,玉冠紫佩,金線銀絲,活像個行走的金元寶,每個毛孔都在叫囂著“我有錢”。
而且生性單純,對顧菀的用心也不是偽裝的,憑顧菀的聰明,哪怕有個難纏的婆婆,想必日子也能過的逍遙自在,所以干嘛對這送上來任由搓扁揉圓的肥羊如此不假辭色?
點點頭就能重歸原本錦衣玉食的生活,不好嗎?
“我也想答應他啊,只要一點頭,就可以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顧菀露出一絲向往的神色,“想想就心動。”
“那為什么拒絕?難道是因為他娘?”溫柔好奇的問,顧菀卻不屑的嗤笑一聲,“那樣的人,我一根手指能按死十個。”
“既然如此,那還有什么顧慮?”溫柔之前只聽人說過婆母磋磨兒媳的可怕,既然顧菀不在乎這個,似乎就更沒有理由拒絕了。
“因為我不喜歡他啊。”顧菀懶洋洋的說道。
“嗯?”溫柔第一次聽到這種拒婚的理由。
“我若喜歡他,家財萬金都愿意嫁。”顧菀對溫柔眨眨眼,然后露出一個俏皮的笑容,“我若不喜歡,家財千金也不嫁。”
溫柔無言以對。
“而且,他是個好人。”顧菀按了按自己的胸口,“我雖然不太善良,但欺負那種人,還是會心虛的。”
“所以,我可能更適合一些壞家伙吧。”顧菀漫不經心的岔開話題,“這就是你工作的地方?怎么那么多牛車?”
兩人約好了在莊門口相見,溫柔也是偷空鉆出來的,原本想著下午人少些,卻沒想到莊口仍然熙熙攘攘的擠滿了牛車。
“這些車是來拉肉的。”溫柔帶著顧菀避開人群進去,邊走邊解釋,“殺豬是個臟活計,數年前京兆尹便令人將這些買賣移到城外,只允許分好的豬肉入城,所以城里的肉鋪都只能來這里拉肉了。”
“那為什么這會兒就來了?”顧菀看著天色,“不該早上來嗎?”
“早上哪里趕得及。”溫柔苦笑,“城里的早市三更天就開了,貴人們一早醒來就要吃飯,等到天亮出發,黃花菜都涼了。所以都是臨入夜了殺好,走上幾十里的地,趁新鮮送過去。”
說完,她看了一眼顧菀,“要真照你說的,早上出發,那下午才能到,肉都不值錢了。”
“真辛苦。”顧菀感嘆了一句,卻是掩住了鼻子,“這是什么味兒,好臭。”
“積年的血腥味……這些車常年裝肉,哪怕再用水潑洗,味道也已經滲入了木頭里,洗不掉了。”
“哦。”顧菀應了一聲,眼睛滴溜溜的在那些車上打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止是車,人也是。”溫柔拉了拉自己的衣襟,“我們常年殺豬的人,也會有這些味兒。”
怪不得,顧菀在心里想到她第一次見溫柔時,便疑惑這人身上的氣味為何如此奇怪,但現在想來,卻是滿滿的心疼。
就別進來了。”溫柔看了一眼顧菀,有些自卑的說道,“你要是嫌臭,
“臭?怎么會!”顧菀一邊用手在鼻子尖扇著,一邊一把將溫柔攬在懷里,“我們小溫柔可香著呢,比桂花糕都香。”
“你瞎說什么。”溫柔被她摟的喘不過氣來,但臉卻悄悄紅了起來,臉上的笑容也多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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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口的車子很多,溫柔說這是離城門最近的一個,莊主又善于經營,所以生意比別的地方都好,屠夫們賺的也多。
莊主是蜀中來的豪商,產業眾多,這莊子不過是其中之一,平常也不會來這里,都是一個叫花夫人的女人掌管一切。
這次卡著不肯放人的,便是花夫人。
“原本我早就跟管事說定了,但誰想到管事報到夫人那里時,夫人卻說,今天允了我,明天又有別人要走怎么辦?壞了規矩,到時候伙計們全跑了怎么辦!”溫柔說起花夫人時,忍不住撇了撇嘴,“她也是多慮,這里的工錢是方圓十幾里最高的一家,大家平時擠破頭進來都不夠,又怎么會走。”
看來溫柔與花夫人相處的并不愉快,顧菀在心里頭思忖道,但她又不笨,自然沒在溫柔面前追根究底,而是聰明的將話題轉到了她最驕傲的殺豬上,“這也是因為你能干。對了,你雖然力氣大些,可終究比不過男人吧?再說了,那豬綁起來比你還大,要怎么殺?”
“這你就不懂了。”溫柔說起這個來,眉飛色舞,“我爺爺當年就教過我,說力氣并不是越大越好,關鍵是要會運用自己的力量,該大時大,該小時小。玉石和牲畜是一樣的,薄厚軟硬并不均勻,而金屬胚胎雖然能捶打的一樣,但鏤空鏨刻也是有輕有重,如果能掌握這個訣竅,剝石琢玉可以,庖丁解牛也易如反掌。”
“真有這么神奇?”顧菀原本也是隨便問問,如今聽溫柔解說,倒是真的生起一些好奇之心。
“不行我殺給看。”溫柔原本還想任顧菀在莊子里逛,這會兒聽到這發自靈魂的問話,忍不住興致勃勃的把她帶到了屠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