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楚楚無奈的回頭,虛偽一笑,“見過九公主。”
趙熙月走過來,瞪著沈楚楚,“你看見我跑什么?”
沈楚楚攤了攤手,“我倒是不想跑,上次您不分青紅皂白打了我一頓還害得我跌進湖里,回去我就發(fā)高燒了。九公主,我是真怕了您了。”
趙熙月哼了一聲,她看著沈楚楚,頓了頓,勉勉強強的開口,“上次……跌進湖里。我能感覺得到你在救我。一碼歸一碼,上次的事我感謝你,可你害死楚楚的事,我不會放過你!”
沈楚楚嘆了口氣。
她若是不解釋清楚,這怕是沒完了。
她抬眸,靜靜的看了趙熙月一眼,“你愿意和我談?wù)剢幔俊?
趙熙月愣了一下,“談?wù)劊俊?
沈楚楚點頭。
兩人找了一處僻靜的亭子,不遠(yuǎn)處是一片雜草,此刻深冬,大多都枯萎了。
“說吧,你要談什么?如果是狡辯開脫自己的話,就不用說了,本公主也懶得聽。”
“趙熙月。”沈楚楚靜靜的開口,“你五歲被我一腳踹進了荷花池病了快一個月,你十歲時咱倆非要鉆狗洞出去玩結(jié)果被侍衛(wèi)捉到了,陛下大怒,罰我們抄書。,你十五歲被七公主冤枉,委屈的抱著我哭了兩個時辰。”
趙熙月愣在了原地。
“你喜歡吃甜的,喜歡鵝黃色,不喜歡繁文縟節(jié),最討厭七公主,最害怕……霍琛。”
聽到最后這個名字,趙熙月咽了咽唾沫,她認(rèn)認(rèn)真真的上下打量著沈楚楚,有些不可置信的問道,“你……你不會是……”
“沈楚楚。”
沈楚楚接過話,她看著趙熙月,苦笑一聲,“不相信是吧?連我自己都不太相信,怎么就一下子變成姜初了。”
趙熙月眨了眨眼,顯然還是沒有從震驚種緩過來,“不是……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意外死了,醒了后,成了姜初。”沈楚楚攤了攤手,“就這么簡單。”
趙熙月靜靜的看了她半晌,遲疑著開口,“那些事,傅珩知道嗎?”
沈楚楚搖了搖頭。
“傅珩又不喜歡我,他說不定巴不得我早點死,好給他的表妹騰地方。”沈楚楚耷拉著腦袋,“我要是把事情告訴他了,他要么是把我當(dāng)成妖怪,要么是一刀把我殺了。”
“說的也是。”趙熙月嘆了口氣,“可你難道要一直頂著姜初的身份嗎?”
“不然怎么樣。”沈楚楚抿了抿唇,“算了,我也想開了,我還要感謝姜初呢。不然我現(xiàn)在早就過了奈何橋喝了孟婆湯了。”
趙熙月拍了拍沈楚楚的肩膀,“放心吧,哪怕你現(xiàn)在這個身份低微,可有我罩著你呢!誰也不能欺負(fù)了你”
沈楚楚冷笑,瞥了趙熙月一眼,“你罩著我?你怕是忘了前些日子是誰給我一頓亂打又害我掉入池子里,回去我就生了一場病,差點讓我連這個剛得來的小命都丟了。”
趙熙月身子一僵,扯了扯嘴角,“我那……不是不知道你的身份嗎。再說了,我當(dāng)時也是一心想為你出氣嘛。”
沈楚楚輕哼了一聲,“就饒了你這次。”
趙熙月笑嘻嘻的,“好姐妹!”
“姜小姐。”亭子外面又丫鬟叫著她,“我們家小姐請您去她屋里。”
“好。”她應(yīng)了一聲。
沈楚楚拍了拍趙熙月的手,“總之,這件事爛在肚子里,千萬別對任何人說。”
“放心吧。”
沈楚楚這才提著裙擺隨那個婢女去了。
走了一半的路,沈楚楚忍不住問道,“你家姑娘是有什么事嗎?”
婢女在前面領(lǐng)路,笑了笑,“這奴婢就不知道了。”
她本以為陳婉如叫她來是為著把她送到趙熙月面前,如今看來,陳婉如是真的有事兒找自己。
進了屋子,婢女都留在了外頭。
沈楚楚撩開簾子進去,見榻上坐著一人,一身水藍色的裙襖,頭頂斜插著一支金簪,正笑著看過來。
是陳婉如。
“陳姐姐。”沈楚楚福了福身。
“妹妹這么客氣做什么。”陳婉如忙過來扶起她,“匆忙叫妹妹過來,說起來還是姐姐唐突了。”
“陳姐姐說的哪里話,我在京中沒什么朋友,姐姐能邀請我過府來玩,我心里歡喜的厲害。”
“不瞞妹妹。”陳婉如笑著開口,“其實我請妹妹過來是有一事相求。”
沈楚楚低頭抿了一口茶,“姐姐請說。”
“你……是喜歡傅將軍的吧?”
“咳咳咳……”猛地一口茶嗆到嗓子眼里,沈楚楚沒忍住的劇烈咳嗽起來,她抬起頭問道,“姐姐說什么呢。”
“這種事也沒什么。你去將軍府,把將軍夫人氣跑的事兒整個京城都知道。”陳婉如笑著拍了拍沈楚楚的手,“說起來,我還要感謝你,若不是你把將軍夫人氣跑了,那沈楚楚也不會死了。”
沈楚楚一噎,尷尬的收回手。
“陳姐姐這是什么意思……”
她從前只覺得這陳家小姐驕縱霸道,倒是不知道她什么時候恨上了自己,竟盼著自己死。
“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我和你直說了吧。我也喜歡傅將軍,從前那沈楚楚擋著,她是郡主,又是圣上賜婚,我是比不過她的。可如今她死了,那將軍夫人的位置,除了我,滿京城還有誰配得上?”
陳婉如上下看了沈楚楚一眼,“我知道你也喜歡將軍。不過姜妹妹,你雖是將軍表妹,可你家早就沒落了,憑你的身份,將軍不可能娶你為妻。你若是幫了我,助我坐上將軍夫人的位置,那我一定叫將軍納你做如夫人①,到時候?qū)④姾笳阄医忝煤推较嗵帲M不美哉?”
這一番話說出來,著實驚到了沈楚楚。
陳婉如居然想讓自己幫她做傅珩的嫡妻?是她傻了還是陳婉如瘋了?
她嫁給傅珩的時候還沒覺著有什么,怎么她一死了,一個兩個都想著要爬上傅珩的床?
沈楚楚把茶杯放下,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開口,“陳小姐怕是誤會了,我只是單純的投奔親戚。我在京中無依無靠,只能過來找表哥,至于喜歡表哥……我是萬萬沒有這個心思。”
陳婉如冷下臉,“這么說,你是不肯幫我了?”
“不是不幫,是沒法幫。”沈楚楚一臉誠懇的開口,“我如今自己尚是寄人籬下,處處如履薄冰,怎么會有能力幫陳小姐呢。我看陳小姐還是另請高明吧。”
陳婉如瞇了瞇眼,冷笑一聲,“你不幫我,是因為你想做將軍夫人?別做夢了,憑你的身份,做妾都是抬舉了。”
“不管我做什么,和陳小姐無關(guān)。”沈楚楚起身,淡淡的開口,“時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府了,多謝陳小姐款待。”
沈楚楚轉(zhuǎn)身走出屋子,就在剛剛踏出屋子的時候,她清楚聽到了瓷器碎裂的聲音。
沈楚楚勾了勾嘴角。
就陳婉如這個脾氣,怕是她當(dāng)上了將軍夫人,第一個要弄死的就是她。
陳府門口,趙熙月的馬車還沒離開,她撩開簾子,一看沈楚楚出來,忙沖她招了招手。
沈楚楚無奈的笑了,提起裙擺上了馬車。
“時候不早了,你怎么還不回宮?”
“急什么,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就這么回去多沒意思。”趙熙月拽著沈楚楚的袖子,“金玉樓新來了一個哥兒,怎么樣,要不要一起去?”
金玉樓是京城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小館館,也是從前她和趙熙月最常廝混的地方。
可是如今……
“算了吧。”沈楚楚把頭搖的像撥浪鼓,“今時不同往日,我現(xiàn)在在傅珩手底下討生活,一言一行都得注意。再說了,前幾天我們還吵的不行,今天就一同去金玉樓,這太蹊蹺了。”
趙熙月嘟了嘟嘴,“你就是不肯陪我。”
“我勸你也消停些。算算時間,霍琛走了有大半年了,估計也快回來了。”沈楚楚斜睨了趙熙月一眼,“你好自為之。”
趙熙月身子一僵,咬了咬牙,“他算什么!他敢管我?!”
沈楚楚笑了,“希望你到時候也能這么和他說。時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沈楚楚擺了擺手,撩開簾子下了馬車。
回將軍府的時候已經(jīng)傍晚了。
沈楚楚剛進院子就看見庭院里的傅珩,她忙笑著,狗腿的湊了過去,“將軍吃過了沒有。”
“剛用過了。”
沈楚楚揉了揉肚子,“我還沒吃,我得去小廚房……”
“不用去了。”傅珩淡淡的開口,“我告訴他們沒給你留飯。”
沈楚楚不可置信的看著傅珩。
竟然這么喪心病狂,連口飯都不給她留!
“怎么?陳小姐邀請你去做客連飯都沒你吃?”傅珩輕笑了一聲,“我還當(dāng)你人緣有多好。”
沈楚楚尷尬的笑了笑,“她是要留我用晚飯,是我不餓,我拒絕了。”
“那正好。”傅珩點點頭,“今晚也不用吃了,反正你也不餓。”
沈楚楚一噎。
傅珩勾了勾嘴角,轉(zhuǎn)身走了。
等看不到傅珩的背影,沈楚楚才憤憤的跺了跺腳,“過分!”
“姜姑娘,今天用晚膳的時候,將軍等了您好久。”翠兒過來低聲說,“您回來這么晚,將軍怕是生氣了。”
“他氣死最好!”
沈楚楚咬了咬牙,轉(zhuǎn)身回了屋子里。
不吃就不吃,少吃一頓她又不會餓死。沈楚楚索性吹滅了燈燭,裹著被子睡覺,睡著了總不會餓!
大概是餓的難受,沈楚楚這一覺睡的并不安穩(wěn),甚至做了個噩夢。
她夢到了自己死的那一日。
傅珩那段時間很忙,幾乎每日都要在軍營操練到很晚才回來。沈楚楚為了等他,又怕飯菜涼了再熱不好吃,特意叫小廚房晚一些再準(zhǔn)備飯菜,只為了同傅珩一起吃一頓晚飯。
那日傍晚,沈楚楚剛剛摘了些桂花打算做桂花蜜,就聽見下人來報,說有人自稱是將軍表妹,想要見將軍。
沈楚楚愣了。
她記得郡王妃只有一個兒子,傅珩哪里來的什么表妹?
不過慎重起見,沈楚楚還是讓小廝把人帶了進來。
這個自稱是將軍表妹的姑娘穿的樸素,一身粗布麻衣,不過生的倒是清秀,素白一張小臉,眼角含淚,楚楚動人。
“見過夫人。”
她在堂下磕頭。
“快起來吧。”
姑娘搖了搖頭,含淚道,“夫人,我是前郡王妃的侄女兒,叫姜初。自打王妃去世,我姜家沒落,無奈只能回老家。前些日子又遭了賊。父親生了病去了,家中如今只有我一人,實在是走投無路了,求夫人可憐我,收留我吧!”
沈楚楚這才聽明白。
原來這姜初是傅珩生母的侄女兒。
她抿了抿唇,遲疑著開口,“這樣吧,你先住在府里,具體的還要等將軍回來再安排。”
“我這兒還有一個東西要給夫人看看。”
姜初從懷里掏出了一張紙,遞了過去。沈楚楚接過來一看,愣住了,臉色有些難看。
“這是……”
“是婚書,先王妃在世時定的,我和表哥,是指腹為親……求夫人可憐我,讓我嫁過來吧!”
沈楚楚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全身的火氣都涌了上來,她氣的手發(fā)抖,一顆心像是被刀捅了千百次的疼痛酸澀。
虧她挖心挖肺的對傅珩,結(jié)果一眨眼,他竟還有一個指腹為親的小表妹!
沈楚楚隨意叫人安排了姜初,自己氣的拿著鞭子就沖了出去,翻身上馬,一路朝著軍營方向跑過去,她要去找傅珩算賬!
沈楚楚走得急,一個隨從也沒帶。軍營又離得遠(yuǎn),沈楚楚騎馬才走到一半就黑了天。
火氣下去了,她冷靜了幾分,才覺得害怕。
這是一片樹林,周圍黑漆漆的,樹木郁郁蔥蔥,連一絲月色也看不見。
她咽了咽唾沫,正想著要不然打道回府。猛地聽見耳側(cè)“咻”的一聲,她下意識側(cè)頭,一支羽箭從她臉頰飛過去,帶起了一串血珠。
沈楚楚碰了碰臉頰,心沉了下來。
不遠(yuǎn)處樹林騷動,很快走出一隊人,看他們的裝扮,不像是刺客,倒像是賊匪。
“你們是何人?敢伏擊我,不要命了?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沈楚楚色厲內(nèi)荏的開口。
“我管你是誰。”領(lǐng)頭的笑了一聲,“月飛風(fēng)高,殺了你留下財物,天王老子也不知道。”
說著,他一揮手,周圍的人都舉著刀劍殺了過來。
沈楚楚一驚,沒想到這些人這么殺伐果斷。她咬了咬牙,只能揮著鞭子打了過去。
可惜,雙拳難敵四腳,更何況她這三腳貓功夫。很快,沈楚楚就體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她喘著粗氣,眼睜睜的看著一把刀捅進了她的胸膛。胸口悶悶的,喉嚨處涌上了一股甜腥。
眼前漸漸模糊了起來,在即將陷入黑暗的那一刻,沈楚楚隱約看到了不遠(yuǎn)處策馬跑過來的身影。
是幻覺吧,她居然覺得,那個身影像極了傅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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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如夫人,古代女子稱謂。一般用來代指妾。出自《左傳·僖公·僖公十七年》:“齊侯好內(nèi),多內(nèi)寵,內(nèi)嬖如夫人者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