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南楚皇宮。
“咳咳咳,”女子的咳聲斷斷續(xù)續(xù)地傳來,帶著憔悴與無奈。若兮倚著朱欄,望著金籠里那只安靜無語的黃鸝,“咳咳”,捂住胸口,仍舊咳著。
“羅太醫(yī),公主不肯吃藥。快去勸勸公主吧?!币娏_陽走來,公主的貼身侍女夏兒趕忙迎了上去。
“就是呀,要是貴妃娘娘知道了,我們都活不了?!绷硪粋€宮女也附和道。
“放心吧。我一定會勸公主的?!绷_陽平和地說道。
她怎么了?念書心煩了嗎?該是絕望了吧。每一次她絕望的時候,總會拒絕吃藥。貴妃娘娘那樣高遠的心愿,留給她的,卻是無盡的壓力和讀不完的治國良策。這樣的日子,誰又能不絕望呢?何況,她還是一個病弱的孤單女子。
“微臣參見公主殿下。”幾步,羅陽就已走到了她的面前。
“羅太醫(yī),你猜,這只黃鸝什么時候才能飛向它想去的地方?”韓若兮沒有看羅陽,只是盯著那只鳥,繼續(xù)說了下去,“我想,應該是它死掉的那一天吧。身死而魂存,它就可以離開牢籠,自由自在了。”
“公主,不要這樣想,其實,它現(xiàn)在就可以走。只要公主打開籠門,它就可以活著飛向九天了?!笨吹剿@般憂傷無助,羅陽也感到心中壓著石頭一樣,壓抑陰霾。
“是啊,咳咳,它可以。”說著,若兮便打開籠門,輕輕捧出那只鳥,任由她盤旋而去。“呵,”仿佛苦笑一般,若兮看向羅陽,“鳥如此,人卻無奈?!?
“公主,還是先喝藥吧?!彼械膭裎慷硷@得太過無奈,羅陽只能盡力做一個醫(yī)者所能之事。
“夠了,”她推開藥碗,“咳,這種日子我過夠了,我韓若兮不是什么人的傀儡囚犯,我不要再被關在這個宮院里了??瓤?,如果這輩子只能在這里,那我,咳咳,那我,寧愿現(xiàn)在就結束!”一句話尚未說完,已經(jīng)被咳聲打斷了好幾次。
為什么,為什么自己只是一個太醫(yī),可以救她的性命,卻無法解她的愁苦。羅陽感到無力,又不知如何幫她。
“既然真的這樣痛苦,那就離開吧。飛鳥尚能如此,公主也可以的。”羅陽大膽說道?;蕦m,縱然有錦衣玉食和上好的醫(yī)療條件,但對于一個不求生的公主來說,這些毫無意義。離開才是更好的選擇。
“可是,咳咳,母妃怎么辦呢?如果我走了,她一定會傷心,更會失寵的??瓤取!比糍獾膽n慮不減反增。這里,還是有放不下的人。
“那既然為了貴妃娘娘,公主就更要支持下去。不然,貴妃娘娘豈不更傷心了嗎?”羅陽勸慰著。她考慮的太多,注定會負累??伤娴南M芎煤没钕氯ァ?
若兮接過藥,小口喝著,“也許,有的人,咳咳,一出生就注定了痛苦,直到死才能解脫?!焙韧晁?,她便轉(zhuǎn)身進屋了。
“公主既然不舒服,就再歇歇吧?!绷_陽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不了?!妒酚洝返浆F(xiàn)在還沒有讀完,怎么和母妃交代。”那孱弱的聲音悠悠飄過,如煙似幻,稍縱即逝。
這樣的聲音深深刺痛了羅陽的心。如果可以,他也希望,她,只是平民家的女孩。
“公主的愿望一定會實現(xiàn)的。”對著房門,羅陽最后說了一句。
“是嗎?咳咳,希望我還能活到那一天?!毙÷暤?,若兮對自己說道。
“羅太醫(yī),你這就走了嗎?你就不再好好勸勸公主了?公主今天雖然喝了藥,可是說不定哪天就又會鬧著不喝藥了。這樣鬧下去,公主的身體也受不了啊?!笨匆娏_陽要走,夏兒追了上去。
“公主的病不是喝幾碗藥,勸一勸就能好的。我盡力而為吧。”羅陽朝著若兮的房間又看了一眼,搖了搖頭,大步離開了。
洛陽,鎮(zhèn)北王府。青木石案依舊那樣整潔,那樣孤寂。只是桌案上多了一副畫,這是一副公子像,尚未完成。
慕容謙站在石案旁,執(zhí)一墨筆,細細勾描,一筆筆,一寸寸,畫不盡她的俊眉明目,柔脂粉顏。這丫頭,屢次設計騙他,刺傷了他,還說什么針上有劇毒,真是可惡。慕容謙摸著受傷的手腕,暗自出神。
哈。慕容謙在心底輕笑一聲。一個女賊而已,自己這是怎么了?
王府外,一女子,二十五六歲,一身錦衣華服,妝束剛好,濃淡相宜,似是端莊與嬌媚的完美融合,扶著轎門,從八臺軟轎上移步而下。她,慕容蓮,北翎王朝的長公主,天然帶著那樣一種高貴的氣息,誰人不敢小覷。
王府的側(cè)墻旁,一男子,二十三四歲,將士戎裝,身材倒不算高,看到公主,慌忙轉(zhuǎn)身,仿佛避之不及。他,肖如風,北翎鎮(zhèn)北王府的侍衛(wèi)統(tǒng)領,同時也是王爺?shù)馁N身護衛(wèi)。
“肖士將?!笨吹叫と顼L要轉(zhuǎn)身離去,慕容蓮的聲音傳來,平淡悠長,喜怒難測。
肖如風卻沒聽見一般,更加快了離開的腳步。
“肖如風,你站住!”看到他沒有回頭理她的意思,慕容蓮喊了一句。
沒辦法,誰讓她是公主啊!再刁難人,自己也得停下。
“末將參見公主?!毙と顼L轉(zhuǎn)身行禮道。
“平身吧?!蹦饺萆彽穆曇艋謴土似届o。
“謝公主?!毙と顼L低著頭,不敢看她的眼睛。
“肖士將,你是不是特別不愿意看見本宮?。俊蹦饺萆徹撌侄?,看著他,粉面含春,似笑非笑。
“沒有啊。剛才是真的沒聽見。公主端莊賢淑,秀外慧中,知書達理,能見公主一面,那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毙と顼L連連解釋。
“本宮有說你剛才沒回應嗎?你怎么知道是自己沒聽見的?做賊心虛!”慕容蓮總是有著那樣敏感的洞察力。
“公主,末將哪敢啊?!彼琅f沒有抬頭,不知為什么,跟隨王爺走南闖北的他,卻是很怕這位公主。
“這么多年了,你沒發(fā)現(xiàn)嗎?你說謊的時候,總是低著頭。呵。抬起頭來,看著本宮。”慕容蓮霸道地命令著。
肖如風只得抬起頭,擠出一個笑臉。對上她的眼眸,那里深沉如海,變幻莫測,從來,他都看不透她。
他還是那樣,不管什么時候,都可以讓她欺負??粗と顼L無條件的服從,慕容蓮在心里悄悄地笑了,臉上卻絲毫未變。
“算了,本宮不和你計較。還有正事呢。問你,南楚的事,九哥打算怎樣處理?”慕容蓮和他對目而視,一本正經(jīng)道。她是北翎的公主,對于她,縱使再想欺負他,國家大計,九哥安危才是更重要的。
“這,公主要是想知道,直接進去問王爺不就行了嗎?軍國大事,末將也不好隨便透露?!毙と顼L有些為難。
“這些事,九哥從來不瞞本宮的。只是,九哥近日操勞疲倦。本宮先和將軍了解一下,有什么不妥嗎?”
“可是——”肖如風有些猶豫。公主說的倒是對,王爺經(jīng)常和公主商量朝中事的,但什么操勞疲倦就沒道理了,王爺不是一直都這樣的嗎。不過這件事,王爺未必像每次一樣愿意告訴公主。
“可是什么可是,”沒等肖如風猶豫完,就被慕容蓮打斷,“你要是再可是,本宮就告訴九哥,你輕慢無禮,無視本宮??淳鸥缡菐湍?,還是幫本宮?!”
“公主息怒。但事關南楚,北翎交好,關系重大。公主還是親自去問王爺比較妥當?!彪m然她是公主,什么事都可以依她,但國家大事,不能玩笑。
“就是因為關系重大,本宮才一定要知道。十年了,九哥感情上處于什么狀態(tài),你又不是不知道。本宮是怕他感情用事,不肯告訴本宮,萬一做出什么錯誤決定來,給端和王他們留下可乘之機,那我們這么多年苦心經(jīng)營的一切,只怕就要付出東流了?!蹦饺萆彽膽n慮很深,娓娓道來,直擊心湖。
“好吧,那末將就直言了。朝堂上,很多大臣提議與南楚和親。不過,都被王爺壓下來了?!毙と顼L將情況盡數(shù)道來。
“唉,本宮就知道會是這樣。九哥也太由著感情來了?!蹦饺萆弴@了口氣道。
“其實,末將覺得,王爺也有他自己的苦衷。誰又甘心娶一個和自己毫無感情的女子?”肖如風開始打抱不平。
“呵,他的苦衷,他的苦衷就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