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季言，17歲，高二。

一年前，父母上班回來時遭遇車禍，在醫院的搶救過程中因傷勢過重先后去世了，我和妹妹季語趕到醫院時，小語看到躺在停尸床的父母，無法接受陪伴了自己十幾年的家人就這么離自己而去，臉色一白，昏死過去。

我顫抖著將小語托起，交給一旁的隨同大夫，自己邁著灌了鉛般的腳步朝父母走去。我翻開蓋住父母的白布，熟悉的臉呈現在我眼前，我腦海中父母倆或笑或怒，或喜或悲的種種神態浮現，現在卻只是蒼白而無生機的表情。

我腳底一軟，癱坐在地，我沒有哭，明明心里頭，像是被一塊大錘不斷的撞擊，像是被無數根鋼針戳刺，我依舊哭不出來，我只是一直握著爸媽僵硬的手，期待哪怕有一點點動靜都好。。。直到工作人員輕輕將我拉開，送我走出太平間大門。

“對了，今天是你的生日吧，這是你爸媽給你的。。。要堅強啊”幫助搶救父母的大夫將不大卻精美的禮品袋遞給了我，拍了拍我的肩膀，“老季和嫂子一定會保佑你們的。”他和我的父母是舊識，但我印象不是很深刻。

“謝謝您。。。”我艱難的從嗓子眼冒出三個字。大夫愣了愣，搖搖頭，拖著略顯疲憊的身子走了出去，“以后有什么困難，來找我吧。”我忍著悲痛朝他背影鞠了個躬。

“哥哥。。。”廊椅上的小語醒轉過來，伸出同樣顫抖而冰涼的小手扯住我的衣角。

我趕忙轉身，逼著自己擠出笑容：“小語，沒事的，哥哥在，我們。。。先回去吧”我輕輕拉起她的手，將她扶了起來。

辦好一些東西，簽了幾個文件，走出醫院，街頭依舊燈火闌珊，但我眼里的世界已經是滿目灰色，我攔了出租車，和小語并排坐在后座，一路無語。

回到家，住在隔壁的叔叔嬸嬸站在家門口，我們剛下車，嬸嬸就走上前開始問：“你爸媽搶救過來了沒有？”

我頓了頓，搖搖頭。“哦，那存折什么的告訴你了沒有？”我一聽，捏了捏拳頭，拉著沉默不語的小語往家里走去，沒有理她。

“阿麗！”邊上的叔叔使了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說話。嬸嬸見狀冷哼一聲不再言語。叔叔走上前，搓了搓手，干巴巴的道：“小言啊，你嬸嬸的意思是，如果你爸媽給你們留了存折啊什么的，我們就替你們收好，萬一弄丟了，也不好辦是吧，以后也是要留給你們的，所以呢。。。。。。“

“叔叔，我爸媽在手術室里就去世了，我們沒來得及和他們說上最后一句話，我們也不知道存折的事，我和小語很累了，先休息了。”

我不顧嬸嬸那吃人的眼神，將門關上，上了反鎖。

小語沉默的走進自己房間，我看了看時鐘，快8點了，以往這個時候我們一家人已經坐在沙發上樂呵呵的看起了電視。但現在我和小語卻連晚飯都沒吃，我深深吸氣，空氣里彌漫著無限悲傷的氣息，搖搖頭，我告訴自己，這個時候我不能頹廢，這個家現在只剩下我和小語了，我不能讓小語看到我無助的一面，因為我是哥哥，也是這個家現在唯一的男人。爸爸媽媽已經走了，我依舊哭不出來，但我必須堅強！

我端著煮好的面條，敲了敲房門：“小語，我進來了。”沒回應，我輕輕的走了進去，看見小語雙臂環抱膝蓋，蜷縮在床上，即便眼睛已是無比紅腫，但眼淚還是不斷流出，她一直在無聲的哭泣。。。。。。“小語，先吃點東西吧，好嗎？你現在不能把自己餓壞了。”我嘆了口氣，坐在床沿，輕聲說道。

“如果。。。我把自己也餓死了，是不是就能見到爸爸媽媽了？”好半晌，小語才抬起頭，輕輕地問我。

“不可以，小語，你要聽我的，爸爸媽媽一定也不希望你這個樣子，如果小語你出了問題，我怎么辦？你千萬不要胡思亂想好不好？你還有哥哥我啊，哥哥會一直陪著你的，爸爸媽媽也會保佑我們的的，你千萬不要瞎想好不好？”我急了，抓住她冰冷的小手小語此時的狀態，我真的很怕她做出什么事情，爸爸媽媽已經去了，我不想再失去唯一的家人了！

“可是，可是我不想沒有爸爸媽媽！嗚嗚嗚！哥哥！我不想！求求你了，讓爸爸媽媽回來好不好，哥哥，小語好怕，真的好怕啊嗚嗚嗚！”小語這下終于哭出來了，猛地抱住我，在我懷里嚎啕大哭，淚水很快就浸濕了我的衣服。

我哭不出來，但我心里頭的悲嗆不比小語少，我沒有制止小語，哭出來反而好，一直堆積在心里真的真的好難受，我不想小語和我一樣。。。。。。我只是輕輕地拍著她的背，讓小語痛痛快快的哭著，宣泄著心中的痛苦。

小語在我懷里哭了將近半個小時，聲音到后面都有些嘶啞了。她從我懷里坐起，抹抹眼睛，還是帶點抽噎道：”哥哥，對不起，我剛才不該亂說話的。“

我搖搖頭，拍了拍她腦袋，”那乖乖的小語想吃面了嗎？我給你再拿下去熱一下吧“

小語點點頭，“麻煩哥哥了。”我把加熱的面條端到小語面前，她吸了口氣，開始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慢點吃，咱不急，別噎著。”小語點點頭，吃著吃著，她又想起了什么，又流出了淚水，豆大的淚珠滴入碗中。

她小聲道：“有媽媽的味道，哥哥你也往里面放蒜末了嗎？”我點點頭，遞給小語餐巾紙。

“哥哥你也吃吧，你晚上也什么都沒吃，小語也不想你餓壞身體。”說罷，將碗推給了我，我也不再推卻，拿起筷子也大口的吃了起來，不知是不滴落了小語眼淚的緣故，吃起來苦苦的，澀澀的，悲傷的味道。

吃罷，我就勸小語先去洗澡了，我看著桌上的禮物盒，想打開，卻又不敢打開，嘆了口氣，將它拿起，鎖進了柜子里。。。。。。

“哥哥，晚上可以陪著我嗎？至少，等我睡著，好嗎？“小語蓋好被子后，拉住了我的衣角，眼神帶著懇求的看著我。

”好，哥哥今晚陪著你，小語安心睡覺吧。“我摸摸她小腦袋，笑道。小語點點頭，伸手抓住我的手掌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便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大概是身心已經很累了吧。我給她掖了掖被子，將床頭燈熄掉，準備去自己房間。

”唔。。。爸爸媽媽。。。不要走，不要離開我和哥哥，爸爸媽媽。。。嗚。。。“小語在睡夢中突然哭泣著，精致的小臉露出痛苦的表情。

我打消了離去的念頭，重新坐下，輕輕撫著她的臉，輕聲道：”沒事的，哥哥會一直陪著你的。。。“似是聽到了我的聲音，小語緊皺的眉頭才慢慢舒展開，平靜的睡去，我也不再起身，趴在小語的床頭閉上了眼睛。。。。。。

“爸媽！”我望著眼前的兩個人，他們的笑容是如此溫暖，媽媽摸了摸我的頭，溫柔道：“小言，以后小語就拜托你了，你一定要保護她一生一世哦。”爸爸也走上前，什么也沒說，只是緊緊地抱了我，我想抓住他們的衣服，卻穿透而過，他們如煙霧般消散。。。

我猛地驚醒過來，原來是在做夢。抬起頭，小語還在安靜的睡著，只是眼角的淚痕依舊醒目。我輕輕放開握了她一整夜的手，慢慢的站起身來，趴了一晚上，腰背無比酸痛。我摸摸她的頭，打開房門，樓下沒有以往媽媽叮叮當當的鍋碗瓢盆聲，只有門外一兩聲清晨的鳥叫。

我抓了抓壓抑的胸口，走下樓去洗漱，然后開始準備早餐。我把速凍餃子端出來時，小語也開了門走下樓，“咦，哥哥今天怎么是你做早餐，媽媽她。。。。。。”她說道一半便想起了什么，本來明亮的眸子暗淡下去，默默的走下樓，往洗手間走去。

我抓了抓頭發，不知道該說什么。小語比我想象的要堅強，但我不希望她這樣硬撐著。

之后，我們和叔叔嬸嬸及省外過來的舅舅阿姨去了醫院，租了一輛靈車，將父母送往了殯儀館。他們商量后，決定不辦喪事，因為要出錢，我和小語本來就不打算辦，我們不想父母死后還要被一群假惺惺過來哀悼實則混喪禮酒宴的人圍觀。

隨后，父母就被匆匆忙忙拉去進行火化，小語無法接受父母即將變為一堆骨塊，跑出殯儀館外痛哭，我作為長子，目送了父母最后一程。當看見爸爸媽媽被慢慢推進火化爐，我的心一下子仿佛失去了什么東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知道，從現在起，我永遠見不到爸爸媽媽了。眼睛說不出的干澀，仍然流不出一滴淚水，只有每一次的呼吸變得無比困難。。。。。。

工作人員本想將爸爸媽媽的骨灰分開裝，我跟他們講一起裝骨灰盒里，我不想他們去世了還要分開，耐不住我堅持，他們也只好這樣。

我和哭腫眼睛的小語先行回家，留下舅舅叔叔他們幾個人討論監護人的問題以及財產問題。

第二天，爸媽被安葬在北山上的一塊墓地，并不是很遠，僅隔了幾片田野，將父母的骨灰盒放入窄窄的墓坑，封上水泥，我和小語朝父母的名字磕了幾個頭，先行回去了，不再理會聚在那里燒香希望我父母保佑他們家平安發財的親戚。

一個月后，我和小語被法院和居委會商量后決定由叔叔嬸嬸代理監護人，因為舅舅及外公外婆等人在外省不便照顧，而爺爺奶奶年歲已高，無法照料我倆。

盡管承諾每個月從父母所留存款里取一筆資金作為撫養費后，嬸嬸本人也并不想收養我們，眾人勸說良久，方才同意。

我和小語成了別人口中沒有父母的可憐孩子。如此，一年時間就此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