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芳宴距離桃花節不過幾日,云安城很快又熱鬧起來了,不過這次的熱鬧只屬于那些有家世背景的貴族小姐。
群芳宴是慧后創辦的,據說當年慧后不顧家族反對執意要嫁給當時風頭過盛的宣帝,之后二人經歷磨難之后依舊伉儷情深。慧后希望全天下的女兒都嫁得意中人,可宗法禮制打破她的夢。最終她創辦群芳宴,并許諾奪冠者可嫁世間任意愿娶她的男子,不受任何限制。但隨著君主更替,諾言也千變萬化。
群芳宴分為初宴和終宴。初宴,四品以上官員的女兒都可以參加,不分嫡庶。共選出六人,分別為琴棋書畫花舞。六人可在五月初九那日于芳華宮參加終宴。
芳華宮無一宮殿,滿院都是慧后曾最喜歡的粉白色風鈴草。院子的最北邊是一個八角的亭樓,取名暖意,是群芳宴時供皇帝和嬪妃休憩的地方。臨近亭樓的是一個方形擂臺,擂臺的下面是整整齊齊的圓形石桌,石桌上的精致茶點壓著紋路清晰的風鈴草圖案。
這并不是季月昏第一次參加群芳宴,卻是她第一以參賽者的身份參加。
賓客已至,擂鼓已響。
考官翰林院正傅明用清亮的嗓音宣布道,“第一環節,抽簽。抽中紅簽者直接進到第二輪”。
季月昏聽到這句話時,眼神不自覺的看了看坐在姜貴妃下首一臉悠然的姬風影,心中便什么都明了了。
果不其然,獲勝的是姬安歌。
傅明繼續朗聲宣布道,“第二輪,抽簽,每支簽上分別寫著比試項目和比試人選”。
琴,宰相嫡長女葉紫秋對陣安樂王世子姬風影。
棋,兵部侍郎嫡女李玉顏對陣三皇子姬宜熙。
書,禮部尚書嫡女賈珈藍對陣狀元郎蕭易安
畫,季月昏對陣齊南王顧瑾司
花,兵部尚書嫡女姜清淺對陣璧城公子上官凌塵
舞,安樂王群主姬安歌勝
此消息一出,底下一片嘩然,沒想到今年的比試規則竟是這樣。
誰不知世子姬風影一曲《情難全》名動天下。三皇子是棋圣韓三的關門弟子,棋盤上難逢對手。新科狀元蕭易安一手自創蕭體寫的是氣勢磅礴。而璧城公子手下沒有栽不活的花。只有齊南王,坊間對他的傳聞頗多,比如一月換一次府中下人,比如笑里藏刀,比如戰神。
底下一陣唏噓,這明顯就是讓群主贏嘛,看來傳聞姬風影寵妹無度,今日算是見識到了。
第一局,沒有意外,姬風影勝
第二局,沒有意外,三皇子勝
第三局,沒有意外,蕭易安勝
第四局,沒有意外,璧城公子勝
怪不得,姬風影不讓她與姬安歌爭,因為其他人根本不可能勝,她就算勝了又如何,也不可能奪冠。季月昏大步走上擂臺,她只想快點結束。
只見對面一紫衣長袍的男子款款而來,他的發絲被一根彩娟隨意扎著,也不束腰帶,松散的袍子、寬廣的袖子。明明是那么的不合禮法,他卻穿的理直氣壯,當真是狂妄不羈。
季月昏看到是顧瑾司便知自己很難贏了,誰知他竟然爽朗一笑,說了句,“本王不會畫畫”。
此言一出,底下人都目瞪口呆,雖然有那些不利的傳言,卻絲毫不影響人們將他當做守衛風漓國的神。神怎么可能連畫畫都不會,所有人都難以置信。
顧瑾司看著眾人驚愕的表情再說了一遍,“本王就是不會,所以季小姐勝”。說完就拂袖離開了,臉上全然沒有窘迫之情,似乎不在意任何人的評說。
“好了,傅院正繼續出題”,皇帝一出聲就鎮壓住所有細碎的聲音。
“最后一題,由姜貴妃抽簽”,傅明聲畢就有小太監將簽盅端至姜貴妃面前。只有兩簽,舞與畫。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姜貴妃身上,沒有看到擂臺下姜清淺一直用狠毒的眼神鎖定著季月昏,王爺的畫是多么的惟妙惟俏她再清楚不過了,她可是親眼瞧見過王爺為七公主畫的丹青,都是這個女人,不知用的什么邪術勾引王爺,竟讓王爺不顧自己的聲譽,此時她恨不得將兩只簽都寫上舞,讓這個不顧廉恥的女人好好出出丑。
“舞”。當傅明將簽的內容念出來之后,季月昏沒有半點表情,像是早已預料到一樣。
姜清淺更是興奮的差點失聲叫出來,這個女人終于要出丑了,看以后王爺會不會用正要瞧她。但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季月昏居然站起來,對著皇帝行了大禮,用稀疏平常的語氣說道,“臣女不會舞,望陛下見諒”。
“圣人也非全能,有何過錯,起來吧”。皇帝倒是沒有計較,直接宣布了冠首,并允諾姬安歌明日可來長明殿說出自己的祁愿。
皇上竟也諒解了她,王爺也用欣賞的目光看著她,為什么,一個裝作鎮定的無恥女人竟如此好命。姜清淺氣的將手中的茶杯直接捏碎了,碎片扎進手心里依然沒有察覺,只是死死的盯著季月昏。幸好袖子擋住了她的手,幸好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季月昏身上,才無人發現她的異樣。
四年一度的群芳宴就這樣結束了,幾家歡喜幾家愁,不過是坊間多了些飯后的茶余談資罷了。但姬安歌是實實在在的受益的人,她可以在第二日覲見皇上得到一個允諾,但誰也沒有料到喜事會變成悲事。
第二天姬風影下朝回到家剛用完早膳,一仆人就跑了進來,慌慌張張的說道, “王妃,世子,不好了不好了”,
“何事慌忙,慢些說來”,王妃皺了皺眉頭。
“回王妃,是郡主”。
“安歌怎么了”,沒人看到姬風影是何時起來的,又是何時抓住那個仆人衣領的。
“是宮里傳來消息,郡主執意要什么火焰花,被皇上斥責,現在正跪在長明殿外”。仆人看到姬風影發狂的樣子,渾身顫抖,只想趕緊說完趕緊離開。
姬風影不等王妃說話就扔下仆人急步走了出去,只有季月昏沉浸在剛才仆人的話里,久久不能平靜。
五月的天,午時的日頭正盛,一身粉紅色宮裝的嬌小女子直直的跪著,背影倔強而堅定。
“安歌,你怎么樣了”,姬風影蹲在妹妹面前,心疼的替她擦掉額頭上的汗珠。
“哥哥,你怎么來了”。姬安歌看到自己哥哥,眼淚就在眼眶里直打轉,還硬生生的忍著,怕哥哥擔心。
“安歌,不要怕,哥哥一會就帶你回家”。姬風影溫柔的摸摸姬安歌的頭。
安慰好姬安歌,姬風影收回了自己的手,緊接著就抬腳往殿里闖。旁邊的小太監見他一臉怒氣也不敢攔。
“皇上難道不知道我妹妹自小體弱嗎”,這一上來不行禮就不說了,還指責皇上。跟進來的小太監嚇得渾身哆嗦。
“呦,皇侄這火氣很大嘛,來,先喝杯茶”,齊南王緩緩的站了起來,言笑晏晏的遞了一杯茶給姬風影。
姬風影沒有接,沖齊南王行禮,“安歌還在殿門口跪著,風影沒心情喝茶,望九皇叔見諒”。
齊南王也不與他計較,笑盈盈的將茶放下,轉身向皇帝行了個很敷衍的虛禮,繼續說道,“既然皇侄有事跟皇兄說,那臣弟就先告退了”。
皇上頭也沒抬的擺了擺手,又對旁邊的人吩咐道,“德祿,你跟他們也都下去吧”。
“風影,你太胡鬧了”。等人都走了,皇帝才開口說道,語氣就像尋常的父親在對待自己犯錯的孩子,生氣卻不舍的責罵。
“安歌只是小孩子,有些執拗,望陛下寬恕”。此時的姬風影已經冷靜下來了。
“是你妹妹非要跪在殿外求什么火焰花,朕從哪里給她找那虛無縹緲的東西去”,皇上將手中的筆重重的拍在案上。
“那陛下也不該任由她跪著”。
皇上怒目而視,攥成拳頭的手咯吱咯吱的響,許久卻無奈的說了句,“罷了罷了,你帶她回去吧”。
姬風影也不謝恩,徑直的走了出去,抱起滿頭大汗的姬安歌,一路暢通無阻的出了皇宮。
馬車上的氣氛很是低沉,姬風影一路都黑著臉,姬安歌如熱鍋上的螞蟻,煎熬的不得了,最后終于忍不住了。
“哥哥,安歌錯了”,姬安歌可憐兮兮的望著姬風影,手腳緊張的無處安放。
“哪錯了”,等了許久才等到姬風影的聲音。
“安歌不該拿自己身子開玩笑,讓哥哥和母妃擔心”。
看著姬安歌委屈吧唧的樣子,姬風影就再生不起氣來,“安歌,以后要什么就告訴哥哥,可不許這樣了”。
“哥哥,你會幫安歌救月笙哥哥的,對不對”。姬安歌滿眼期盼的看著姬風影,姬風影不忍她難過,笑著說道,“當然,月笙是我兄弟”。
剛進王府,姬風影就看到季月昏站在前院里,似乎站了很久,臉頰都曬的通紅。
“姬安歌,你為何要討火焰花”,季月昏定定的看著姬安歌,似乎她的回答很重要。
“你管我,我樂意”,姬安歌并不看她,側身就繞過了她。
“我哥哥不需要你救”。季月昏有些激動,姬安歌許久沒有見到有情緒起伏的季月昏了。
“我沒說要救季月笙,我就是好奇那花長什么模樣”。季月昏與姬安歌背對背站著,她看不到姬安歌的表情,更看不到姬安歌緊握的雙手。
“夠了,季月昏,你要干什么,安歌她跪了那么久,你不關心她也就罷了,還要在這里糾纏,讓她繼續在太陽下曬著”。姬風影看著姬安歌有些搖晃的背影,沒忍住的第一次出口斥責了季月昏。
“她有多嬌弱,我哥哥還不知生死呢,我就不能問一句”,一提起季月笙,季月昏就全然沒有了理智。
“啪”,姬風影給了季月昏一巴掌,此時兩個人都愣住了。季月昏眼底的絕望深深的刺痛了姬風影,他張了張口,喊了聲月兒,道歉的話還未來的急說出口,姬安歌的身影晃了晃就倒下了。
姬風影只是為難的看了季月昏一眼就抱起已經暈倒的姬安歌走了,留季月昏一人在烈陽下發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