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菀回府的時候還未到用晚膳的時間。
楚楚在院里練劍,看到她回來停下了動作,問她:“菀菀今日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
蘇菀回答:“今日公主病了,沒有訓練。”
楚楚說:“云生在釀酒,要不要一起去瞧瞧?”
自從云生在蘇府住下,她倆都沒有在稱呼他師兄。
蘇菀想到自己的打算,淡淡地說:“我等他忙完再找他。”
蘇菀走進屋子里,換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衫,襯得她皮膚越發(fā)白皙,整個人看起來精神了不少。
她的芳澤軒有一間獨立的大書房,里面收了很多書籍,各種類型應有盡有。她隨便拿了一卷,坐在靠椅上借著陽光悠閑地看書。
她想起以前在青云山的時候,師父也有一間藏書閣,雖然看上去很簡陋,但是里面的藏書很是豐富。以前她偷懶的時候都愛去藏書閣躲起來看書, 除了師父教他們的那些詩詞文章,她還看了許多其他類型的書,涉獵廣泛。
再看她現(xiàn)在手上這卷書,講的是一些改革變法措施,蘇菀覺得很有意思,越看越入迷。
楚楚練完劍準備收劍,她面無表情地看著冷瀟劍上的劍穗,腦海里浮現(xiàn)出云生和蘇菀在一起的種種畫面,她閉眼了一瞬間,然后收好劍,去了云生住的院子。
楚楚站在一旁看著云生,他站在一顆枝葉茂盛大樹下,夕陽的余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他身上,他全神貫注地釀酒,明明是在干活兒卻好像在做一件很雅致的事,從容優(yōu)雅,面帶微笑,似乎很享受,悠閑又自在。
楚楚靜靜地看著他,心里思緒萬千,心有千言萬語,又不知如何開口。
在青云山的時候師父教他們釀酒,蘇菀學得最快,云生學得最精,而自己學得又慢技藝又平庸。師父總是夸獎云生釀的酒色香味純,讓人欲罷不能。蘇菀喜歡和云生比試釀酒,她有一段時間總是自己研究釀酒,春釀桃花酒、青梅酒,秋釀桂花酒,冬釀梅花酒。蘇菀每次拿去和云生比試,都讓師父和自己當裁判。云生每次都說很好,可是師父總能指出不足之處,自己則是隨著云生一起夸她,蘇菀就嚷著師父偏心,引得他們都在一旁笑,師父無奈地搖搖頭。
她之前跟云生提起自己釀酒技藝不精,云生溫柔地說,她可以不用學,以后他和蘇菀釀給她喝就行,其實她想讓云生指點她。
“楚楚?”云生看見了她,開口叫她。
楚楚走過去,“云生哥哥。”
云生微微點頭,“快好了。”
他埋頭又搗鼓了一會兒,然后讓兩個小廝把酒壇子抱去酒窖里放著。
楚楚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生問她:“楚楚,你有心事嗎?”
楚楚沒有說話,緩緩地搖了搖頭。
過了一會兒,她開口說道:“菀菀今天回來得很早。”
云生說:“我去看看她。”
他從她身邊走過的時候停了一下,“你同我一起去嗎?”
楚楚答:“不了,我還有些事要做。”
云生沒有再說什么。
楚楚看著云生的背影,眼神黯淡。
蘇菀的書房門是左右推拉的紅木雕花門,此刻這門大開著,門前小庭院的風景一覽無余。庭院里有一座假山,山上有流水潺潺而下,山下是一方小池,池中尾尾錦鯉嬉戲打鬧,自得其樂。
蘇菀的靠椅放在門前,她靠在椅子上,一手拿著書,一手扶額,像是在邊看書邊沉思。傍晚的陽光溫和而柔軟,輕輕地灑在她身上,蘇菀整個人被一層流金包裹著,美得不像話。
云生站在假山旁看著蘇菀,眼前的景象仿若一幅美輪美奐的畫卷,讓他移不開眼。
云生身材頎長,又著一身天青衣衫,靜靜而站,仿若山澗中的青柏修竹,遺世而獨立。
蘇菀看了許久,有些乏了,抬頭伸了伸懶腰,一眼就看到了旁邊的云生。
她愣了一下,“云生哥哥,你什么時候來的?”
云生看著她柔聲說:“有一會兒了,我瞧你看得認真,便沒有出聲打擾。”
蘇菀放下書,走到云生面前,“我聽楚楚說你在釀酒。”
云生回答:“釀了些七里香。”
蘇菀點點頭,并不像往常一樣一聽到云生釀酒就兩眼放光嚷嚷著想喝。
云生看出來蘇菀今日有些不一樣,但是他也沒有多問,就靜靜地看著她。
蘇菀低頭看地,用腳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踢著地上的小石子。
過了一會兒,蘇菀抬起頭,“我們出去逛逛吧。”
“好。”
暮色將至,街道行人雖然不多,但是茶樓酒館、勾欄瓦舍里面依舊熱鬧非凡。
蘇菀和云生兩人并肩而行,晚風清涼,舒適愜意。
蘇菀緊張的心情舒緩了一些,她在等一個合適的時機向云生表明心意。
這種事呢,不可太心急,得天時地利人和之時再向他深情款款地訴說自己的心意,蘇菀心想,還缺些氛圍。
蘇菀?guī)г粕チ撕舆叀>罢训靥幤皆恿髅懿肌>┏前ǎ蟠笮⌒〉暮恿鞔┎迤渲校幪幙梢娦蛄魉思摇?
夜色降臨,華燈初上,船家也點亮燈籠掛上了船頭。河里的船稀稀疏疏,都緩緩而行。船家是一些做生意的尋常百姓,把船打掃得干干凈凈,布置得溫馨雅致。在船上的顧客可以自己做美食或者飲酒、品茶、欣賞夜景,別有一番風味。
蘇菀和云生站在河邊,一同欣賞著這繁華美景。
看了一會兒,蘇菀說:“云生哥哥,我們?nèi)ゴ习伞!?
云生知道蘇菀很想坐船,以前下山去玩她就很喜歡船。
云生回應道:“好。”
蘇菀挑了一輛很干凈的船,船家是一位熱情的大娘。
蘇菀給了一些碎銀子給船娘,“茶具酒具就不必設(shè)置了,有勞大娘為我們劃船。”
大娘收下銀子,“好嘞。”
蘇菀和云生站在船頭上,都各懷心事。
蘇菀說:“青云山上沒有河湖,我和楚楚都不會游水,云生哥哥卻會游水。”
云生笑笑,“正是因為你們都不諳水性,所以我必須學會啊,不然到時候你們再落水怎么辦。”
蘇菀心下一酸,她記得那次他們?nèi)齻€下山去玩兒,蘇菀去河邊放花燈,結(jié)果腳下一滑落入水中,楚楚不會游水,在岸邊急哭了。
當時云生才十歲,他也不會游水,可是他毫不猶豫地跳下水去救她,云生嘗試用內(nèi)力救她,但畢竟當時年齡太小,修為力氣都不夠,只能隨著她一起向水底沉去。虧得有個會游水的好心大伯救了他們,不然后果不堪設(shè)想。
從之后有一天云生莫名消失了一整天,晚上回來的時候疲憊不堪,問他也不說去干什么了,只是溫柔地笑笑。
后來蘇菀才知道他下山去跟銀州村里那些少年學游水,蘇菀氣他不帶上自己,云生一臉歉意又略帶惋惜地說:“菀菀,他們都是男孩子,你去了不合適。”楚楚也贊同云生的話,可是蘇菀還是怪他偷偷學會了游水,而自己卻不諳水性。云生也沒有惱,拿著小糖人兒一遍一遍地哄她。
蘇菀聲音輕柔平緩,“云生哥哥,這些年,你為我做了太多太多。”
云生說:“我是師兄,照顧你是應該的。”
蘇菀醞釀了一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
云生仿佛知道她想說什么,卻不像上次在青云山那樣打斷她,而是安靜地等待她把話說完。
蘇菀看著天上的明月,聲音輕得仿佛從遠方傳來,還夾雜著一絲緊張的輕顫,“唯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云生其實已經(jīng)猜到了她會表明心意,所以沒有太多驚訝。
他之前一直在逃避,原以為逃避就會慢慢好起來的,以為分開就會慢慢忘記,可是和她分開這幾個月,他無時無刻不在想她。
如果躲不掉,逃不開,那就正視自己的心,接受這份感情。
蘇菀看云生一直不說話,腦子里想了好多,為什么他不說話,他是不是不接受啊?啊啊啊啊我是不是太沖動了!我就知道不能太急,怎么辦怎么辦,完了……
剛剛告白的緊張過去了,只剩下尷尬窘迫,蘇菀恨不得跳進河里。
“我……我有點餓了,我去讓船娘做點吃的……”蘇菀只想趕緊離開。
她轉(zhuǎn)身要走,云生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蘇菀看向云生。
云生,眼帶笑意,將她的手放在自己左胸口心臟的位置。
蘇菀呆呆地看著他,感受著他急促的心跳,蘇菀此刻又緊張又羞澀,臉色緋紅一片。
云生笑得溫柔而寵溺,他看著蘇菀,認真地、一字一句地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
蘇菀心劇烈地跳動著,仿佛有一頭小鹿在心里亂撞。
她原本以為云生以沉默當拒絕,心跌入谷底,可是又聽他這樣說,一瞬間又從地獄到了天堂。
蘇菀有些不知所措,眼神歡喜又慌亂地看著云生。
晚風輕拂,月色動人,蘇菀的手放在云生胸口,二人在月下相對而立。蘇菀被云生眼里的堅定和溫柔感染,慢慢平靜下來,不再慌亂緊張,亦溫柔地看著云生的眼睛。
噗通,噗通……
蘇菀安靜地感受著云生的心跳,
云生想,他只是一個無名之輩,父母是普通的江湖人士,他沒有尊貴的身份,顯赫的家世,明知道蘇菀值得更好的,可是自己卻不想放手。
不論他們直接隔著什么,他都要跨過重重障礙走到她身邊,所愛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菀菀,我真的很開心……很開心……”云生喃喃道,將蘇菀摟入懷中。
蘇菀頭貼在云生胸口,閉上了眼,這些日子的焦慮不安全都煙消云散,她只覺前所未有的輕松,嘴角帶著心滿意足的笑。
一抹月色入天青,二人在船頭靜靜相擁。周遭的喧囂淡去,繁華消逝,仿佛天地間只剩下他們。